姥姥挖蒜挖得很利落,我跟在后面拾。顺着蒜秧,将蒜头从挖松的土里拽出来,来回磕掉根须上沾满的黑土,我弓着背,半爬在地里,顺着一棵棵蒜的位置胡乱捞秧子,半湿的黑土蛋儿、黑土粒儿被扬得四处乱飞。我仿佛成了一只丝毫不停歇,努力打洞的打地鼠,周身所及之处,尽是土。面朝湿土背朝天了啊!
“这个水口子,打嘀城墙高,还把人累死嗫。”
姥姥仔细瞧了瞧在沟里有半米高的泥、沙、石混合水口子,不满意道,“那就把人打哈嘀草捆子也拤上来打水口子嘀嗫!”
天山总算是在浓云掩映下显现出高大的身影来,地上也有了皮卡车、电动车、拖拉机,有了人说话的声音、车响动的声音。
前天下午,大舅一来就在地里发现高高的两小堆挡风散土,土堆边有个黑洞。大舅立马用脚把土平住,跳着蹦子踩匀实,“我看这个老鼠找不到出口,还不闷死在里面!”第二天一来又是两个离得更远的小土堆,大舅精神抖擞地拿着锨去挖,“我就不信挖不到你!”挖了个大坑出来,啥也没有,又把土埋回去,踩了几脚。下午去便又发现两个小土堆,“这个老鼠!我还就不信咧!”又挖,又埋。第三天依旧如老样子。“老鼠那也知道快到冬天咧,打个洞储存粮食嗫,从旁边麦子地、葵花地、苞米地里嗛,粮食多嘀很。那还会挑嘀很,麦子地里犁掉嗫,蒜地一收掉土就平平嘀咧。”大舅自顾自说起来。打地鼠,打地鼠,它打个地还不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哪能把自己闷死在家里喂!
我们仨儿风里雨里干了整整三天,总算是将这四道子蒜都挖完了。把择出来的小蒜头都抱到车上,把没辫完的大蒜头撂到地里,我们悠悠闲闲走路去南边五百米远处的小姨家菜地里看看他们的收成。快到地边上碰上小姨夫满载而归的皮卡车。
“一模一样,就这么个,旱哈水嘀,葡萄蒜,杏子蒜,核桃蒜。”大舅就开始咧咧了。
“明年买白蒜种吧,白蒜苗苗子那早早就出来咧,长嘀大。”姥姥建议道。
“要倒种子嗫,不倒种子不行!”高高坐在车斗里一大堆蒜秧上的高老三喊起来。
喧了几句,问我们要不要搭车,得知大舅也开了微型车来,这皮卡便扬长而去。
荞麦花散发着阵阵浓醇的苦香,有点像甜杏仁的味道。一片片葵花地也都被收割过,葵花头朝天插在杆上,日晒风吹,渐渐干柔起来。燕子延着收割后的麦草地飞得很低,“叽,叽叽——”一只棕黄白脸的小牛犊正在老黄牛肚子下喝奶。“吼呦!这个牛那就在这么好嘀草里头觅嘀嗫!”大舅端着个手机,看到什么景象都要大惊小怪,感叹一番,拍摄短视频做纪录。
回来时姥爷正坐在院里捡大豆,将豆子从干黑的豆荚里剥出来,装在簸箕里,把干豆荚装在桶子里。西棚底下的一堆小蒜头的蒜苗、根须也全被剪掉了,正整整齐齐摊开晒着。
到傍晚天晴起来,散漫的云细细碎碎,像漫天堆积又散开的白色泡沫。灶火里橙红的火焰变幻着形状,烧得正旺。姥姥爛了些西红柿茄子,准备把昨天煮火锅剩的圆菇、银耳都调进去,做汤饭。我切了一盘水灵灵的黄瓜辣子丝儿,拌了最新鲜的蒜泥。
西边还有未散开的乌黑浓云,暗淡的浓云间有两块亮着奇异橙光的位置,像是天空漏了两个洞。亮白的云彩轻轻地在浓黑厚重的云层后围飘。又有浓重的乌黑从北边大范围涌过来,放佛魔界在排兵布阵,奇形怪状的兵阵的前锋却被夕阳晒出特别的暖色来。暖的亮橙色便由边缘开始入侵内部,直深入这团乌黑,魔界外围的兵线渐渐散漫起来……2022.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