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离去,但再进来也并无可能——苏淮面前的空桌近门,不动声色很容易。
“想起你从前也贪酒水喝,不知长大是否仍旧?你一人在这,我有些担心。”
苏淮含笑,将视线重新投到不远处的“热闹”上,语气温和,问我:“若你是这家掌柜,该怎么解决?”
“我?”我伸手指指自己。
谈论“假设”,便类似无稽之谈,我已在孟老掌柜处领会对人空口说白话的窘态,只觉此举能避则避。
但仍坐到他身边,回答。
“开在闹市,来往鱼龙混杂,这类事不可能初次发生。那位被人恭维的‘盛兄’有身份,掌柜却还未露面,但……若非在铺,小二也不会说让‘且等等’。由事观人,这家掌柜既有底气,却不肯露面缓场,看来不在乎小二势弱被人出气,我猜……”
“若真动起手,闹到掌柜面前,也只是让这伙计赔罪,附赠美酒一壶,让那位盛兄消气便罢。”
话将将说尽,周围果然再次闹嚷。
粗略扫视,还是方才几位和事佬主揽大局,我不由一笑。
苏淮的声音沉稳,只反复再问:“若阿枳是掌柜,怎么做?”
我懵了瞬,明白过来:方才苏淮的重点不是问事态发展,而在于我。
……身上沾染商贾的算计味,连简单的问话都听不出了。
我讪笑着摇摇头,忽略些微尴尬,正色。
“我不会让自家伙计面对这种局面。”
话刚落,苏淮脸上出现星点清晰笑意,像明知清风,拂过无痕。
……苏淮大概还认为我是个良民。
未免误会,让苏淮日后觉得我是假仁假义的小人,我急忙解释:
“并非我护短!而是打算铺中不做赊账营生,自不会接待这种客人,闹出类似争执。”
苏淮浅眸里漾着探究,有些微惑:“赊账是常事,你若不做,恐怕营生困难。”
我当然明白苏淮的担忧,但心中亦有沟壑……况且苏淮即将回京,诸多细节无法细说。
因而只是歪头笑了笑。
“成事在人嘛,清河铺子开张那日,我会请你,希望苏表哥去捧捧场呀——”
他不再追问,只叮嘱我早些回去,反被我拉着看完那场闹剧:
几位和事佬果然板脸,唤来其他伙计,数番责问,斥骂他们:若得罪南烟盛家少爷,身上有几个铜板可赔?!提鞋都不配的狗眼东西!!
那些小伙计们被吓着了,连声道歉。
几位和事佬便端着赢者笑容相携扬长而去,留下新来的小二低头受骂。
我忍不住弯眸,低声笑起来。
“啊……要被排挤了。”
“狗眼骂狗眼,有意思……看来诸事果真不必掌柜亲侍,”我点点头,与苏淮道别,“京都再会。”
.
东街酒楼。
我与孟述在此碰面,来时他已安置雅间,备了酒。
“我不灌你,但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他笑吟吟做“请”的手势,补充道:“知道你爱酒,这家的酒很不错,趁机尝尝。”
我乐了,他屏退左右,和我碰杯,指了指手旁的账册。
“孟家能给你的货物,都在账上,你看过没有问题,便可以与我印盖章文了。”
我十分佩服孟家的办事,取出商铺印章,放置在账册旁。
孟述来了兴趣,拿过我的印章,翻面看刻文,念出口:“青衣阁……唔,女子着青衣,郎君披素练,也算个好名字。”
“多谢夸赞!”酒中有青梅清香,这个时节竟能品味到过季之物。
孟述观我神色,也对美酒多了几分注意,再饮一杯,明朗而笑。
“……这么喜欢?等下走时,我让伙计包两坛送到你住处。”
他还握着印章,我一手执盏,另一手将他那只手按到桌面,笑盈盈摇头:
“不急不急,未料同盟谈的这样顺遂……清河属官的回复估摸再迟两三日才能到,批审文书一下来,再与你盖章。”
孟述有些许受惊神情,大概未料到我粮草未到已然行兵的举措,盯着两人相碰的手,看了好一会儿 。
他果然错愕看我,抿唇开口:“你这性子……放到早年百废待兴时,怕是能搅动不少风云。”
“你这……我就当是夸我了啊!”我从他手中抽出印章,拂到一旁,打开他带来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