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突然想到什么,抬了抬手,补上一句:“等人来了,我让他们为你们问卜。”
沈羡无奈地与陆衡对视一眼,暗暗叹气。
岂止是古怪,简直是浑身别扭。她就要以为孟氏是受人托梦,这才不情不愿地向他们示好。
“太后娘娘,小人来迟了。”
孟氏满意地点头:“王彰,你来得正是时候。”
分明来得很不是时候……方士偷偷看了沈羡与陆衡他们一眼,暗暗咬牙。
今日他为自己卜得诸事不宜,若非耽于太后再三邀请,又怎会进宫。方才在西掖门与他们二人撞上,觉得自己今日果然倒霉,这回于永安宫再见,更是连想逃的心都有了。
王彰暗暗握拳。
不可,成大事之人,需先得学会隐忍!
沈羡闻声回头,微微挑眉,王彰这一系列动作便尽收眼底。
方士也很别扭。
“不知母后是如何从民间寻得此人的?”陆衡先忍不住,质问道。
“自然是有人为我举荐。”
“敢问母后,是何人举荐?”陆衡不依不饶。
王彰僵硬一旁,陆衡一问,他便本能性地屈服于隐隐散发的威压,张嘴回复,唯恐触怒了他。
“回陛下,是……”
话还没说完,另一侧却投来冷冰冰的一眼,王彰就像隔空受了一记耳光,紧闭双眼,脖子瞬间回缩,将话吞进肚子里。
“这你们便不必得知了。”孟氏干脆道,而后快速地转移话题。
“你既然来了,便不必多言,直接为我们问卜吧。”
下头上来五人,两人捧着一盘细沙上前,两人摆上香炉,剩余一人上前,与王彰一同扶住木架,轻轻触碰细沙。
沈羡眉头越皱越紧,神色古怪。
这是什么新奇的问卜法子?
“这是扶乩,我为你们试过多次,很是灵验。”孟氏适时地为他们解释。
“嘭。”王彰突然如同有灵上身,原地跳了一下,双眼睁开,眼神却很迷茫,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念些什么。
沈羡被他的变化一惊,不由得退后一步。
孟氏看向陆衡,微笑道:“阿衡,心中默念要向神灵问的事。”
陆衡摇摇头,丝毫不遮掩讥讽之意:“恕儿臣直言,儿臣不信这档子子虚乌有的事。”
孟氏了然,就像他的反应早已在她预料之中,随后将目光放在了沈羡身上。
“试试看?总没坏处。”
陆衡敢于直言拒绝,可沈羡却与孟氏毫不相熟,不敢这么做。
论事理,孟氏为太后,她理应事事顺从;论情理,方才孟氏屡屡向她示好,她更不好拂了孟氏的面子。
“是,母后。”
沈羡没将这问卜放到心里去,也没指望几位方士果真能读懂她心中所想,随意问了个问题。
她的家人可否平安顺遂?
心中话音刚落,但见王彰有所感应,身体僵直,唯独那只扶在木架之上的手开始飞快抖动,在细沙之上来回游走,留下极为混乱无序的痕迹。
末了,他身子又是一抖,重新回了神,那木架也随之瘫倒于沙中。
沈羡原本不由得信了几分,而现如今瞥见那盘中分明什么字都没有,只是几条交错的线而已,又连忙确信那只是巧合。
“凶。”旁边解读之人平静道。
沈羡本不该相信这些,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来看,方才的一切都像是几位方士的自导自演。他们不过是利用太后,为自己谋利而已。
可她还是忍不住短暂失神,更忍不住心中慌乱。
“何为凶?”
“言凶者,言乎其失得也。”王彰摩挲下颌,像是也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惊奇。
“难得见到这种答复……最次也不过是厉。危险,但仍可化险为夷。”
沈羡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此术再如何虚假,她也着实不愿听到任何与她愿望相悖的话。
“可否为我问问……罢了。”沈羡扶着额头,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不该信这些的。
沈羡头脑有些混乱,下一瞬,只觉肘弯被人揽过,她便毫无预兆地来到陆衡身侧。
“儿臣纵容您在宫内日日诵经,放任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方士涌入台城,只是体谅您丧夫、失子之痛亟需疏解。”陆衡睨了孟氏一眼,抿紧嘴唇,语气冷硬,毫不留情,“又何必刻意捉弄不相干之人?”
自身痛处骤然被人提起,孟氏眉眼略带悲伤,看上去平添几分脆弱:“我只是想找几个人说说话,却着实没想到会让她这样,是我错了……”
“儿臣告退。”
陆衡没心思照顾孟氏的情绪,虚扶着沈羡的肩,正欲转身,却见宫内突然跑进一个孩童,衣着不凡,手掌合拢,隐隐有鸟叫发出。
“太后娘娘,看我捉到什么!”
孟氏笑着蹲下来,包住他的小手。
“子谦,怎么过来了?”
沈羡内心重重一跳。
“过几日你便要被那位公子送回江州,我很是舍不得你……”
“母后,可否将他的姓氏告知于我?”
孟氏思忖片刻:“他是你的族弟。”
“方才您提到的那位公子,又是哪位?”
孟氏轻笑着摇头。
“在这不短的日子里,他于私下中帮我良多,什么也不求,独独请求我一点——那便是不可对旁人说明身份。”
“我很是感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