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王亚离讪讪地躺下,他瞪着眼,看见程雪时还坐在床边,没有和衣倒下的意思,终于觉出一丝古怪:“你倒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程雪时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是遭人点了穴位一般,半晌,王亚离才听见他开口。
“我不想。我觉得恶心。”
“恶心?……是,是晚上吃得不合口?酒你也喝了……”
“我觉得你恶心。”
屋内忽然一静。静得只能听见王亚离一个人的呼吸声。
“……就因为阿诵?”
程雪时不说话。
“就因为阿诵,你觉得我恶心?你觉得我会对你……动手动脚?占你的便宜,吃你的豆腐?”
“不……”程雪时开了口,但是在长久的等待之中,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你忘了吧,是我的不对。”
“你说清楚,到底为什么恶心,到底哪里不对!”
王亚离猛地坐了起来,一股酒气在他脑中翻涌:程雪时、程雪时说他恶心?!程雪时怎么可以说他恶心——世界上谁都可以说他恶心——
“你为什么非要听呢!”程雪时也站了起来,夜明珠被遮住的幽暗光辉打在他的背后,他逆着光,于是王亚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难道你要我直说,说你们根本……根本就不般配?就算……就算不考虑你们同为男人,只说他的年纪、他的身份——”
“——我配不上他?”王亚离突然好像一只耸起毛的动物,“我……我……”
“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是,是……是‘不应该’的问题!”
“世界上有什么必然‘应该’的问题?”
程雪时的胸脯起起伏伏,面对他的颤抖,王亚离唯有困惑,甚至连方才的愤怒都跟着消散:“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怕我倒向他,遇到什么危险?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我们,我们早就分道扬镳了……难道我回来还不是最好的证明?”
在沉默与寂静中,程雪时的颤抖一点一点地止住了。虽然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王亚离松了口气。当他想要开口说“太晚了,睡吧”的时候,他听见程雪时的声音,细小而颤抖,似乎要哭,又似乎忍住了。
“你……你们……不会在一块儿?”
“……不会在一块儿了。”
“你保证?”
“我……保证。”说出“保证”二字,王亚离只觉胸中一空,像是被一只鸟儿叼去了心口上的一块肉,但余下的部分又为了程雪时对他安危的担忧而倍感酸软,两者交杂之下,他只好撇过脸去,不叫对方看见他眼角的濡湿,“反正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
逆光之中,程雪时的肩膀一松,又缓缓坐了下来。他似乎又冷静斟酌了一阵,才恢复了平时的声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说来,大哥要带着这群乌合之众打到地上去……你……非要掺和进去不可吗?”
“程雪时。你认识翟红药吗?”
程雪时一怔,摇了摇头。
“他……我杀了他。他死前说,我……武功尽失,是有人害我。”王亚离微微垂下薄薄的单眼皮,嘴角抿起,这时候他脸上才现出一丝孩气,“我不愿意怀疑大哥……宋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
“那当然更不可能是你!”王亚离忽然一笑,“他死前还要扰乱军心,坏得很。等我们把洗砚司杀尽,便回到关外去,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过我们的日子。到时候……宋大哥,方大姑娘,倒儿颠他们……愿意跟着我们一起,便跟着我们一起……”
絮絮叨叨说着,两个人和衣躺下。程雪时望着王亚离的脸,温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