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原本你也不信我!”阿诵胡乱点了点头,想起前几日两人之间那个如花瓣如幻觉般的吻,几乎恍如隔世,“你答应我了的,你答应我跟我回来……找到了我爹,我们就、就……”
“难道你便没有瞒我?你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个什么手谕?!那手谕上面又怎么说!说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没有!”
“那是什么!”
两个人都死死地瞪着对方,呼吸声粗重地交错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伤心欲绝。
王得意鼻翼翕动,似乎不想太过失态,因此脸上的表情因极致的克制而略略扭曲。
“我……我可以‘安分守己’,可以做一个废人!但、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大哥……”
“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去请一道恩旨——”
“哈哈!”
那笑声听起来不像是笑声,反而格外悲凉。
“就算你吃了那药,你今后又怎么办?”阿诵忍痛追问道,只觉自己十分苦口婆心,明明恨不得把对方放进一座金屋之中严加看护,他却非要去螳臂当车不可,“今后便只靠着那药过活,也活不了几年吗?!”
“那只活一瞬就好!”
*
“人之最可悲之处,不在于死或者老。而在于变得可鄙、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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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诵闭了闭眼,抓住王得意的手腕。
他们在屋顶上争吵的时候,下头的喜子和地宫的人已各自死了几个。这时候,倒儿颠、黑指甲的女人还有那白衣文士已经和翟红药他们战在一处。没想到翟红药功夫不错,竟能同时对上三个人还不落下风。
“你不能杀他……他……”
“为了你爹,是么?”
王得意深深看了阿诵一眼,并不挣脱对方的禁锢;他的表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似乎正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红,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他此话一出,阿诵的眼中终于漫上泪水,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吻他的那日都不曾听见的剖白,却在这时候被王得意说出了口,却比什么都令人伤心,“你大可以阻止我,点我的穴位,或者杀了我。可是,程雪时和大哥需要我的时候……我不会退缩。”
阿诵的手颤抖起来,他知道,下一瞬,他便再握不住他的手腕了。
“我可以劝他们给翟红药留一口气,让他说出来你爹爹的下落。只是,他必须死。若洗砚司有一个活口回去,程雪时和大哥便多一分危险。”
“你若杀人……杀了洗砚司的人,便再不能回头了。”
“阿诵。你看,就算我甘心做一个缩头乌龟,在你背后狐假虎威……他们也总会找上来。如果不能回头,或许我就该迎头赶上了。”
“你要去做宋汀州之流的乱臣贼子——你……”阿诵眼中含着两包泪,他究竟真想要骂“乱臣贼子”吗?还是要骂他这就要丢下他一个人……
王得意深深凝视着他,好像这一辈子就只再看这最后一眼,所以要看得这么深,深到把对方的眉目就此刻进眼睛里;但他凝望他的同时,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他的手。
那枚红色的丹丸从袖子里滑了出来,落进王得意自由的手心。
“你便在这里等着吧。”
他忽然一笑,仿佛吃什么零嘴一般,而不是吃一个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可怕东西,随手丢进嘴里,那丹药带着一种陈年的铁锈味,缓缓蔓延进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再流进四肢百骸的血肉之中——
再张口说话的时候,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舌头了,那根舌头都冷冰冰地发木。
“等我解决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