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两盏磷火。后来,又多了一簇、再多了一簇。
王得意和阿诵是见过的,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见过。院落门口缓缓现出那可怖的人影,偏偏那人影走得十分沉重和缓慢,更令人忍不住惊疑。
他们听见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叮当声,都禁不住身上一冷。直到那人影终于缓缓露出真容。
在场所有人都悄悄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得意的手紧紧攥住阿诵的手腕。上一次他这样握住阿诵的手腕,是因为恐惧;而这一次,他的恐惧来源于对宋汀州和程雪时的担忧。想到这一点,阿诵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但是他的手仍然握了回去。
罗刹和阿傍的脸庞终于在胡凤鸣手中提着的灯下映照出来,这一下他受了不小的惊吓。只是幸好他早就已经坐在了地上,就算腿软,也只需要苦笑就够了。
“你……你们……是来带我走的?”
牛头马面两只手各牵着几条锁链,锁链的尽头隐入身后的夜色之中,看不真切。这一次,他们两个身后的锁链动了动。
“带不带他走呢,阿傍?”罗刹细声细气地说。
“这要看看我们得杀几个人,罗刹。”阿傍冷冷道。
“没有人……”胡凤鸣说,“我只有我的鸽子,现在……它们全都飞走了。”
“你说谎。”阿傍冷冷道,他身后的锁链颤动得更厉害了。
王得意浑身僵硬地看着,左手已经攥紧了从袖袋之中滑出来的那颗圆滚滚的东西;余光之中,翟红药似乎比他还要专注而紧张,一只手已经半抬起来,似乎是感知到了——
“还是爷猜得准。”罗刹小声喃喃道,说罢,二人手中的铁链同时拉动!翟红药从房顶上猛地站了起来,大叫一声“不好!”,身后的喜子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准备先下手为强,抓住牛头马面先行带走!
但锁链已经“刷拉拉”地拉近了!是锁链那一头锁住的东西正在疾奔而来——他们先是听见一阵嬉笑声,女人的嬉笑声;尔后是那身材曼妙的身影,只在眼中留下残存的一道,下一秒,一根喉咙已经被她黑色的长指甲切开,鲜血合着喉管中的气流喷涌而出——
王得意口中一声惊叫,被吞没在一时乍起的喊声之中。他认出那就是在地宫之中,问他顺天如今时兴什么样的胭脂水粉的女人!原来牛头马面身后牵着的锁链,每一根都锁着一个人,此刻,所有的锁链都在地上飞速地拖动起来,这锁链长得惊人,叮叮当当声中,地宫的孤魂野鬼们已经四下出击,和喜子们战成一片!
“诶呀!这——”翟红药气急败坏,细长的眼睛顿时瞠目欲裂,两掌拍开一名白衣文士的两脚,呼哨道,“杀!只要留一个活口!”
可惜他这一次,又是上门威逼,又是埋伏在此,全是为了让胡凤鸣引牛头马面出洞,他好顺藤摸瓜,一举追到那幽冥老巢,现在看来,他实在轻敌。
这可如何向指挥使交待?!
翟红药的剑已经出鞘,堪堪格住倒儿颠飞来的一掌,振声怒吼道:“童道纪!你已见过圣上手谕,为何龟缩不动!”
“我——”
王得意猛然投来的目光如有实质,令阿诵脸上热辣辣地烧灼起来,他无暇向王得意长篇大论,只是切齿冷然道:“这是你们洗砚司的事情,我不碍着你们,也不必帮你们。”
“是么!”翟红药左右支绌,话声都变得尖锐起来,“就算指挥使叫我来通知你驸马的行踪么!”
阿诵猛然一怔。
“——你要站在哪一边。”
他怔忡之余,王得意也已经站起身来,两个人并肩而立,只听见王得意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从来和我们不是一样人。我也知道,你舍不下你父亲。你若同洗砚司在一块儿,我不怪你。”
这一连串变故把阿诵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下发急,张口辩解道:“我几时说过要和他们一块儿?”
王得意抿着嘴唇,眼神中说不清到底是冷漠还是哀伤,令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他说的一句话?”
“现下不提,以后也总会提!”王得意猛然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眶红透,咬牙切齿,“现在这个情况,为了……为了大哥……”说着说着,他极为锋利地看了一眼下头的翟红药,阿诵同时读出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你说实话,那——那枚丹药……你是不是带在身上!”
王得意咬住下唇,闭口不言。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