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是一株很不健康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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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始,区里知名企业的代表们正襟危坐,台下的闪光灯不间断亮起。
众目睽睽之下,我站在主持台前,打开麦克风,准时开场。
按照计划,整场会议一共三个小时。我只要衔接流程,在每个人结束发言后讲几句串场词。
首先发言的是商委主任。
发言稿是我和她的秘书一起写的,十分钟之内就能念完。我站在主持台旁边,兴奋又焦灼,等着她赶紧把稿子念完。
怎么就这么巧?
小浅回国,正好碰上这场重要的会议。放在平时,随便请个假,就能立马去找她。
商委主任一句句念下去,每一句都出自我很熟悉的稿子。我恨不得给她上个发条,让她用1.2倍速或者1.5倍速赶紧念完。
万万没想到,临到结尾,她居然自由发挥起来,大谈区里在产业集聚、政企联动方面的规划。台下听众聚精会神,对于企业代表而言,这些脱稿的发言,才是“干货”。
我焦虑地不停看手表,期待她不要超时太久。
还好,只是超时十分钟。一会去机场的路上,我开快一点,肯定能赶上的。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偏偏茶歇时,我同事发现,之前准备的理事会成员选举名单出了点岔子,名单上的企业名称里居然有错别字。
会长让他赶紧重新打印,并决定将茶歇时间延长十分钟。
我躲到会议室的角落里,给迦易打电话:“迦易,我这里的会议可能会晚一点结束,我会尽快,麻烦你让小浅等我一下。”
电话那头,我听到杯子被放下的声音,清脆,不拖泥带水。
“哦哦,好,赵老师,我们等你。”
“哼…… ”
是小浅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个短促的、不屑的音调,我也能听出来,是她。
挂断电话,我在众人的高谈阔论中,绕到会长身边。
“会长,我有点急事要处理,您看,能不能……找哪个同事替我一下?”
原本还在和企业代表谈笑风生的会长拉下脸,皱起眉头:“小赵,你什么情况!你是早就定好的主持人,今天这种场合,还有那么多记者,绝对不能临场换主持!”
“这…… ”
我当然知道今天会议的分量,可我真担心赶不上小浅的行程。
可能是考虑到我是蔡阿姨介绍进来的,他态度又软了一点,“小赵,你走了,这链子掉得大了,再坚持坚持,行不?”
我自知这样的请求过分,看着手表上的三点四十,点头应允了。
下半场会议还算顺利,所有流程都控制在了原计划的时间内。
期间,迦易给我发来信息:【赵老师,小姑的飞机是晚上七点,她要先去蓝桥机场了,你结束工作后直接来机场找我们,快点!】
四点半,会议结束。同事叫我一起整理企业代表填写的意见单,我拒绝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匆忙离开,在前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又碰上了莘亚酒店的张董。
她的助手站在一旁,帮她拎着公文包,和她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张董看到我,挂上职场上特有的笑容:“今天主持得很精彩,赵……”
“赵迎尔。”我接过她的话。
电梯门开,她第一个踏了出去。我从包里取出车钥匙,同时又给迦易打电话。
“迦易,我会议结束了,你和李浅到机场了吗?我现在就赶过去。”
正走在我左前方的张淮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她在跟我道别,礼貌跟她说了句:“张董慢走,再见。”
夏日,傍晚来临之前,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老款奔驰的发动机怒吼着,给足马力,在高架上开到最高限速八十码。按照这个速度,一个小时不到,我就能抵达蓝桥机场。
兴奋、紧张、忐忑……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后全部被焦躁压制。
恰逢下班高峰期,前方又有事故,三车道变两车道,足足堵了三公里。
我心急如焚,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在被一辆沃尔沃插队之后,我骂出了生平第一句脏话。
等我终于快要驶入机场停车场之前,蓝调时刻降临,天空的颜色不断加深,呈现出静谧、深邃的美感。
那天,我匆忙跑进航站楼,只看到脸上带着遗憾的迦易。
“赵老师,小姑刚走。”
走了……
我还是没能赶上。
“她说……”迦易为难地咧了咧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说什么?”我跑得太急,弯下腰,撑着大腿,快速置换胸腔内的氧气。
我抬起眼睛,期待迦易继续说下去,小浅说了什么,是留下了她在法国的地址还是说什么时候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