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说,你总有比她更重要的事情。”
我胸膛剧烈起伏着,站在巨大的航站楼里。落地玻璃窗外,深蓝与橘红交织。
她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旅人匆匆,我倒在一旁的金属座椅上,哭成泪人。
我又回到那片冰冷的池塘,浸泡其中。最后一根伸出水面透气的空心麦管也被收走。
深橘色晚霞烧死了被滞留的凡人,一架飞机像黑色剪影一样在空中划过。
老式奔驰丝滑地行驶在高架上,仿佛命中注定的错过。
—
只有一个人,见证了我自我撕扯的过程,那就是蔡阿姨。
那天晚上,她用长满皱纹的一双手,一遍遍安抚崩溃的我,抱住像疯子一样声嘶力竭的我,那个连我都害怕的我。
她听完我的胡言乱语,摸着我的头发说:“孩子,好孩子,你受苦了…… ”
不不不,是我活该,是我当不好一个女儿,当不好一个爱人,是我让所有人受苦了。
都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所有人都离开我。
那是一段任何小事都可以把我摧毁的时间。
高度敏感,有时候会因为从窗帘缝隙中投射进来的、角度不合适的一束光而哭上半天。
我停了药,放弃……求生的意志。
真的,没有一丝力气。
我跟蔡阿姨辞行,我想……如果真的快到结局了,那这个结局不能发生在这座小洋房里。
她是那么好的人,我不忍让她受惊,不能让这个年迈的优雅女人见证这个结局,并为我收拾烂摊子。
从来都是温柔娴静的蔡阿姨气愤地骂了我一顿,边说边骂,梨花带雨。
她说:“囡囡,你不能走,有什么事情,阿姨跟你一起面对,晓得伐?”
如果神明有模样,那应该就是蔡阿姨的样子,她是上天派到我身边的天使,是被苍老容颜包裹的“母亲”。
她帮我去企联办理了停薪留职,她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偶尔带我去打麻将、看话剧。
她告诉我,如果实在太痛苦,就把自己想象成一盆植物,每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吸收阳光。想哭的时候,就是植物受到了真菌的进攻,眼泪可以消灭它们。
我可以在这个家里做任何事情,就是不能…… 想不开,死掉。
强迫症被慢慢打破了,我们一老一小,把原本整洁、简约的家里弄得五颜六色。我们用筷子吃牛排,用红酒杯喝可乐,追《神探狄仁杰》和《少年包青天》。
——刻意避开了爱情剧。
即将进入冬天,我在陈医生欣慰的注视下,重新坐进了诊室的放松椅。
如果人类能自己定义出生的时间,我想,我第一次出生,是在安平遇到小浅那日。然后,我“死”了一次,第二次出生在888号的小洋房里。
迦易很担心我,时常约我去A大吃饭。
我状态好的时候,一般不会拒绝她。
“赵老师,你瘦了好多。”她感慨。
我只是笑笑,埋头吃碗里的米线。
周围的人,都在慢慢变好。同事发来了结婚请柬,蔡阿姨的女儿在国外开始读博,迦易在学校外面新租了一套房子准备等戴月过来一起住……
还有,从多事的亲戚那里,我得知赵显祖夫妇又喜得爱女。
只有我,陷在长长的雨季里,难以自拔。我和深蓝色怪兽的战争,从未停歇。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我已经刻意不再去想她。
……
直至2011年国庆后,我有所好转,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我很幸运,完全不需要操心劳累,也没什么压力。每个月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偿还欠给蔡阿姨的房租,其余的钱用来买画画的东西。
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照顾我,分给我的工作清闲又不用动脑筋。每天只需要收集入会企业递上来的申请表,审核申请材料,与企业进行邮件沟通。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跟着同事一起去企业实地走访。
2011年底,我坐在办公室里,读完半本刚出版不久的散文,电脑上收到了新的邮件。
邮件主题:碧诗(中国)有限公司入会申请
点开,邮件内容是很标准的商务往来信件,另有一个附件。我下载附件,保存至新建的“碧诗”文件夹中。
一个PDF的宣传页,是一家法国化妆品公司的企业简介。
我又返回邮件,将企业联系人信息填写到工作底稿中。
嗯……
联系人:Quinn,联系电话: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