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古决明知道，他已对自己许诺。

养心殿偏殿外，身穿西厂官服，帽檐上戴着兔子铎针的林睿面色有些焦急地在台阶处来回踱步。

日落西山，宫门快要下钥时，卞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林睿视线里。

他快步下阶，走到卞夏身边唤，“主子。”

“出事了？”卞夏看见他眼里焦急，忍着身体不适提着衣摆走上台阶，屏气敛息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

林睿道：“二殿下方才向大殿下说，他想借这次回京定下终身大事。”

霍琮和李家姑娘的婚事于前不久定下，霍珵此时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半点错都挑不出来。

卞夏道：“他有提过自己属意谁么？”

林睿垂眸，并没回答卞夏的问题。

“说。”卞夏见林睿这般吞吞吐吐，语调里忍不住带了点怒气。

“是……”林睿两眼一闭，狠下心开口道，“是古司药。”

卞夏闻言呼吸微窒，脑子瞬间空白。

“主子？”林睿怕他出什么意外，伸手搀住他胳膊，低声道，“主子你没事吧？”

因这声呼唤，卞夏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霍珵为何突然表露出想迎娶古决明的想法。

据他所知，古决明和霍珵儿时并无私交，更无男女之情。既无情谊那霍珵的目的就只能是古决明背后的燕国公府以及古正则所代表的势力……但霍珵不会天真得以为自己只要迎娶古家女，古正则一派就会放弃支持古家皇后嫡出、德行兼备且辅助皇帝处理了快一年的大皇子转而支持生母早丧、在战场上只知道趁匹夫之勇对国事一窍不通的二皇子？

卞夏稳住呼吸，轻轻拂开林睿搀着自己胳膊的手，“大殿下怎么回答的？”

林睿道：“大殿下只说古司药的终身大事需要她自己做主，即便二殿下向燕国公提亲也要问过古司药的意见。”

卞夏抬眸，静静地看向悬在天边的几颗耀眼星辰，好一阵他伸手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扭身进入殿内。

古决明因腿疼的缘故婉拒了阎妙宁和古昭出门游玩的提议，在家老老实实陪阿奶、阿娘以及爹爹度过了新年的前几日。

直到人日，古决明的膝盖才完全恢复。和家人用完午饭，古决明就带着阎妙宁前往医馆，看望故人——即使她早就听阎妙宁说过在医馆帮忙的贺君同在去年科举时名列二甲，这会儿正在医馆等着吏部任命下来，好收拾包袱出京赴任——但不亲自跟贺君同见一面，不当面向她说声恭喜，古决明总觉得不太好。

穿过人声鼎沸、极为热闹的东市，再向前走一段距离便到了医馆门前。

贴在医馆外的对联显然是刚换上去的，古决明走近去看——人身疾苦，与我无异。凡来请召，急去无迟。

读完新对联后古决明不禁会心一笑。

“呀？少东家来了。”掌柜掀起挡板，绕过柜台，满脸欣喜地向古决明与阎妙宁走来，“宁馨儿也来了。”

古决明为了方便活动，并没穿繁琐的衣服，外套只穿了一件暗紫苑祥云镶金的对襟箭袖，下穿用金银相织绣成的福禄喜鹞冠紫马面裙。

“叔，小贺呢？”

掌柜将阎妙宁抱进怀里，一边往医馆中走一边回道：“他在楼上教小花认字呢。”

古决明闻言径直走到楼梯口，扶栏上楼。

贺君同听见楼下传来声响，刚出房间就见古决明正站在门前，举手欲叩房门，若非她闪避及时古决明的手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二人楞然片刻，随即相视而笑。

“进来坐吧，进来。”

古决明正想迈步，屋里的夏花却像只蝴蝶扑进她的怀里，稚声唤道：“古大夫！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你能考中我很高兴，”古决明抱着夏花与贺君同两厢坐定，随心而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像你这样的胆识的。”

贺君同看向桌上自己落笔写下的“卿安”二字，面色平和道：“倘若不是家弟儿时瞒着父母带我去学堂听讲，不顾父母反对坚持让我读书识字，我怕是早就成为某个乡绅手里的玩物了。”

古决明虽从未听贺君同提起自己的身世，但她心知面前这人一路走来必定遭遇过千难万阻，更经历过难以想象的苦难。

“你弟弟会为你骄傲的。”古决明看破了被眼前人隐藏在心的难过，于是她伸出手，握住了贺君同略显冰凉的手掌。

贺君同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你有什么打算吗？”古决明感觉到她反握住自己，犹豫片刻，启唇问。

“自然是要踏上仕途的。”贺君同不自觉用手触摸着写在纸上的字，“落在我肩上的担子，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