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夏得到允许,脚步匆匆来到古决明的住处时,走过影壁,远远便看见古决明坐在一棵不知是什么的大树下,正拿着篦子为一个穿着深红短袄的女孩梳头。
“你要戴什么头饰啊?”古决明指向阎妙宁近日新得的发饰,温声说,“戴这个?阿祖送你的?”
阎妙宁看着摆放在石桌上的几个发饰,犹豫一会儿,伸手拿起古决明以为她不会选择的发钿递给了她。“我喜欢这个。”
“行,你别动,就差最后一下了。”古决明凝声屏气地将发钿给阎妙宁戴好,见自己给她梳的发型还看得过去才如释重负般大大舒了一口气。
阎妙宁站起身,碰碰已经戴上的头饰正想去看看古昭有没有回来,抬眼向院门一望便见去年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叔叔正安静地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
“小师姑有人来了。”
古决明循声看去,面露惊讶地说:“卞夏!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话说最后,古决明完全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卞夏犹豫片刻,终是迈步走进了古决明的院子。
阎妙宁见她如此高兴,忍不住趴在古决明耳边轻声问道:“小师姑,他是谁啊?为什么你见到他这么开心?”
古决明将阎妙宁揽进自己怀里,一边招呼卞夏坐下一边和她小声耳语,“他是我喜欢的人。”
“那这个叔叔以后会成为我师姑丈吗?”阎妙宁正处在对感情的事懵懵懂懂的年纪。
古决明眼神里满是温温柔柔的笑意,她点点头,大方地承认,“对。宁馨儿挺聪明的呀。”
卞夏听见古决明这般说,背脊瞬间僵住。好久,他才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小声对古决明道:“你别……万一她跟别人说起这事,你名声该怎么办?”
“放心吧,她不会乱说的。”古决明向卞夏投去安抚的眼神,又转头对躺在自己怀里的阎妙宁说,“宁馨儿,这件事暂时作为我们的秘密,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好吗?”
阎妙宁点点头,朝卞夏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跑进房间里。
趁阎妙宁进房,古决明迅捷从袖中摸出两颗蜜饯,一颗递给卞夏,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古决明瞧了瞧房间里的动静,随即扭头对卞夏说:“快些吃,被她看见咱俩就完了。”
卞夏将蜜饯放进随身携带的紫砂瓶中,满眼柔波地看着面颊微鼓的古决明。
“你怎么这时候就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到晚上才有空呢。”古决明含着蜜饯,掀开盖在腿上的毛毯,大大伸了个懒腰。
“殿下开恩,允我先来古府宣旨。”卞夏几乎下意识接过古决明手上准备收拾的毛毯,垂眸认真地替她叠好。
古决明见状,微微抿唇,掩下心头涟漪,启唇道:“二殿下到宫里了?”
“是——我不能离宫太久,所以今晚……”
“理解理解,你忙你的。我托小睿给你带的那句话也不是希望你能陪我守岁,而是你的新春礼我今日才能拿出来。”古决明说着便想起身进屋把送给卞夏的礼物取出,但她才刚站起身,来自膝盖的痛感让她险些跪下。
“怎么了?”卞夏忙地将她扶回躺椅坐下,一脸焦急地问。
古决明摆摆手,让他不要担心。“没事,坐久了腿有些麻。”
卞夏闻言脸上焦急并没有消失半分。
“宁馨儿,帮我把放在床头第二个抽屉里的盒子拿出来。”
不一会儿,阎妙宁便拿着东西跑出房间、来到古决明身边,将东西递给她。“原来这个是给叔叔的,怪不得你在寺庙里跪了好久好久才起身。”
古决明本不想告诉卞夏盒子里的长命锁是她前日去佛寺,诚心诚意在佛像前跪了一个半时辰,才让大师开过光的,谁知道自家侄女心直口快,一下把什么都说了,自己拦都拦不住。
古决明有些尴尬地抬眼看向卞夏,正欲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不想,卞夏忽然就红了眼眶。
“卞夏你干嘛呀,”古决明既心疼又无奈地牵起卞夏的手,柔声道,“我不过是送你一件新春礼,你至于被感动的掉眼泪么?”
卞夏不回答,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古决明的膝盖上。
古决明轻叹口气,将盒子递给卞夏,“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这可是我请青龙寺最德高望重的师傅开的光。”
卞夏闻言,缓缓伸手打开盒子——一枚做工精细的长命锁映入卞夏眼帘。
他眼睫微颤,目光在那枚长命锁上停留了好久,直到自己的泪珠滴落于木盒中,卞夏才恍惚抬眸看向古决明。
“记得在河西时,你跟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人会期望你长命百岁,”古决明疼惜地用手帕给卞夏擦去泪珠,“我当时问你,如果这世上有人想让你健健康康地活着,那你会不会好好喝药——现在我想我可以这么问你,卞夏,我古决明想让你健健康康地活着,平安幸福的长命百岁,你会不会为了我好好照顾、珍视自己的身体,好好遵医嘱,按时吃药?”
微风徐徐,吹下一片残叶,落在阎妙宁脚边。
阎妙宁不懂眼前二人为何沉默,她也不想再看这幕哑剧,弯腰捡起刚落脚边的残叶便哼着歌跑出了院门。
某人的回答恰似散于风中,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