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掌印闻言目光瞬间宛若冰凌般将正打算站起身来的景谦钉在原地。“你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么?”
“是……儿子让人把入村路口伪装成山体塌方,用巨石堵死,为了防止有人逃出,我还在村口留了两个人,只要有人出村就格杀勿论……直到卞夏到达定州时他们才撤回来的。”景谦将头伏得很低,额头几乎都要贴在地板上,“儿子发誓一切都料理干净了,可……”
“他们还是发现这个秘密了。”景掌印冷冷地启唇道。
景谦吓得连连叩首,身体抖若筛糠。“干爹干爹你救救儿子,儿子不想死!”
景掌印从榻上起身,缓缓挪步自窗前,隔着一道窗纸抬眼看向纷飞的白雪。
“干爹!”景谦连滚带爬到了景掌印脚边,如同拽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泪流满面地说,“你救救儿子!”
景掌印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他弯腰,像是在抚摸一条大狗般抚了抚景谦的头发,“咱家一样舍不得你……但私采金矿的罪名太大,稍有不慎咱家也会丢了性命……”
话音刚落,景谦仿佛被人按下哑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狠狠跌倒在地。
离开黄叶村的那天,是个大雪纷纷的雪天。
虽然古决明知晓自己总会有一天离开这里的,可真到离去这日,回望村子里的一砖一瓦、一石一草,接近那如深渊般的矿洞时心中却莫名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填满。
她来时只带了三件换洗衣物、几壶用来消毒的烈酒和一车常见的药材,可古昭怕她夜里受冻,在道路通畅后瞒着古决明将她寄存在定州驿馆里的薄袄、大氅,以及卞夏为她准备的汤婆子都取过来了,所以当古决明离开时肩上多了一袋大大的包袱。
她正准备扛起包袱,转身离开矿洞口,古昭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走到古决明身边,理所当然地将包袱接过。
“兄长你不是有事吗?怎么还来接我。”
古昭今日未穿甲胄而是跟古决明一样,穿着一身软和布衣,眉目间相较平时多了几分柔和。“所有人都收拾妥当,在安济坊的人也已经到村口,就等你出去了。怎么?不乐意我来接你?”
“兄长可别冤枉人。”古决明淡淡弯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古昭凝神细看,她眉宇间似乎沾染上了些许苦闷。他抿唇思考片刻,启唇道:“你不开心?莫非是那孙……卞夏欺负你了?”
古决明摇摇头,温声道:“没有。”
“怎么了?一脸心事。”
“我想阿娴了。”古决明不想对兄长说什么模棱两可或者是违心之语,“我想她了。”
古昭听见她说这话平稳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太清楚万娴在古决明心中有多重要,也清楚这次撞破金矿之事给她的心里添了多少阴霾。
“京幾城传来消息,东厂督主景谦已经畏罪自杀了。”古昭说。
古决明语调平常道:“壁虎断尾,又是一名替死鬼。”
当时那名刺客在万娴倒地后立即服毒自杀,无论是锦衣卫或是刑部都没有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最后这事竟不了了之。
古昭很少见过古决明如此淡然的神情,更从未见过她这般无波无澜谈论一个人的死讯。
“这次……说什么我也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不能像四年前一样不了了之。”古昭握紧了包袱。
古决明扭头看向他,本堵在心头的情绪不知为何瞬间喷涌而出。她说:“凭什么执刀人只要把沾血的刀随便一扔,他就可以自称无辜,甚至依然稳坐钓鱼台?这不公平!他们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必须要付出代价,他们也必须为阿娴、为村民、为死在金矿里的人偿命!”
话音刚落,一块晶莹的泪珠从古决明眼眶滑落。
“放心吧,”古昭声音微沉,抬眼望向高不可量的天空,再次说道,“我和殿下一定不会放过杀害万娴的元凶的。”
古决明一行人在村口与执意不肯进京的李平澜分道后,启程从官道回京。
古决明坐上马车,掀帘向外望去,天空中飘着的雪比之前更密一些——雪花翩飞让人瞧不清远方,一眼望去只见天地都是白茫茫的。
雪上空留马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