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落西山、酷热如炉，窗内凉风习习，清爽如春。

出长春宫，古决明抬眼一望，映入眼帘的是被夕阳染成赤红的云。

“你打算一直不告诉我么？”人音隔着木门传入卞夏耳里，惊得他险些拿不稳手上的密信。

“你怎么来了？”卞夏掩饰着眼里欣喜，将密信塞进枕头底下。

木门吱呀一声，身着官服的古决明跨门而入。

“若不是午时去给殿下请平安脉没见着你，我还不知你又受伤了。”古决明拖了一把椅子到卞夏床边，面色略显愠怒。

“我没事……殿下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卞夏没见过古决明面带怒气的模样，所以古决明这才说了一句，卞夏便忙地想下塌证明自己并无大碍。

“第二次了。”古决明摁住卞夏胳膊，不让他乱动，“这是第二次了。”

“殿下留着力的，没有着实打……”卞夏垂眼，将视线落在了古决明的手上。

古决明看着卞夏那消瘦的身形和如纸般苍白的脸色，心中那点怒气不知何时竟消散得一干二净。她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瓶药膏，放在卞夏手边。“是因为跟东厂抢人殿下才下令对你仗刑的吗？”

“是。”

得到回答，古决明似早有预料地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很是无奈的笑。

卞夏此时还因古决明方才的怒气惊魂未定，再加上他本就把一颗心系在古决明身上，所以古决明只是笑了笑卞夏便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怎么了？”卞夏眼底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古决明抬眼对上卞夏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也许是因为心绪杂乱，没有回答卞夏。

二人沉默几息，终是卞夏扛不住前所未有的寂静，启唇打破了屋内的气氛。

“你……你开始撰写医书了吗？”

古决明挑眉，诧异地说：“我哪有这本事，只不过是替程太医整理他的手稿……这事你怎么知道的？我以为你事忙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不对，太医院也有你的人？”

卞夏宛如掩饰什么，回避了古决明那探究的眼神——他知道古决明问这些只是单纯的好奇惊讶，并不带着什么更深层的目的。

“是杜松子和林睿闲聊时说的。”卞夏在古决明面前扯了谎。

“看来松子跟小睿的关系挺不错嘛！”古决明对卞夏的说辞不疑有他，心情也因为这点事而明媚不少。

“若需要帮忙，你尽可来找我。”卞夏道。

“你这么忙，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古决明从袖子里摸出两块蜜饯，见卞夏很自觉地伸出手不禁抿唇笑了。

但卞夏没有接到古决明递来的蜜饯。

古决明垂眸将裹在蜜饯外层的油皮纸剥开，错过了卞夏双眸里一闪而过的无措。

剥去油皮纸，古决明不急不慢地将蜜饯扔进嘴里，待抬起眸，她瞧见卞夏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像失去了什么宝物一样。

她手里还握着一颗蜜饯，但古决明并不打算轻易地将东西给他。

“卞夏，你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古决明嘴里含着蜜饯，吐字有些不请，甚至此时做派有些失礼，但她知道卞夏是不会介意的。

卞夏扭头看向坐姿豪放的古决明，语调没有起伏地说：“私事不便相告。”

古决明微微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拿自己前几天的话噎她，她没想到卞夏会如此斤斤计较，竟噗嗤笑出声来。

卞夏不告诉古决明自己被杖责的原因是因为不愿扯破自欺欺人的窗户纸，让古决明惊觉原来卞夏只是个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脱去裤子、按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杖责的奴才、是个连体面都没有的阉奴。

他不敢、不愿，他不知当古决明对他露出厌恶、轻蔑的神情时自己是否可以承受。

“卞夏你的事跟我的事不一样，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可以解决。”古决明收了笑意，难得正色道，“但你不一样，你受伤了你自己不好配药，与其麻烦小睿去太医院请窦院使，还不如找我……至少我是你朋友，不会敷衍了事。”

卞夏只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卞夏的沉默让古决明略微心焦，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与他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卞夏平日里对她的好、给予她独一无二的关注与耐心古决明是看在眼里的，她知道在卞夏心里自己已经成为他的朋友——只是古决明不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卞夏的事情——哪怕是作为一名医者的职业准则，为了他的身体健康——是不是逾越了边界，让卞夏感到别扭，以致他决心将所有事情对她隐瞒……

古决明垂下眸，看着握在手里的蜜饯，轻轻地开口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不问了。卞厂公事忙，我告辞了。”

古决明还没起身就被卞夏一把握住了手腕，定在了原地。

卞夏动作太猛扯到了伤口，即使他强忍痛意却还是闭气缓了片刻才没有痛呼出声。

“别走。”他的声音打着颤，分不出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感还是心里的怕意。

古决明面色微凝，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蜜饯。

“不是不想让你知道……是我，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卞夏说话时一直没有抬眼看古决明的表情，语罢，察觉出她没有要走之意后卞夏才敢将视线投向古决明的脸庞。

“对不起。”古决明说。

卞夏不知她为何道歉，更不知古决明的眼眶因何而红，他脑袋混沌，唯一念头就是要赶紧向古决明把误会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