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又过一阵,皇帝头痛渐渐缓解,他这才想起古决明来寻自己肯定有事,“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古决明收回手,向后退了几步,抬手作揖道:“古照想去城外为灾民医治,还望陛下允许。”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怔然。
“胡闹!”皇帝正色道,“你个大家闺秀怎能去那种地方?回吧,好好在太医院待着吧。”
“古照没有胡闹。”古决明屈膝跪下,言语间铿锵有力地说,“古照想和窦院使他们一块去为灾民医治,让自己的医术有地方施展。”
皇帝沉默不语。
景掌印本不想管这等闲事,但念着古决明曾给自己治病开药的份上,他也开口劝道:“古司药,灾民处危险,你就好好在宫中住着,别以身犯险让陛下娘娘担心。”
古决明平和地望向坐在她眼前的皇帝,不急不缓地说:“天下百姓皆是陛下子民,那些因大坝决堤而无家可归的灾民更是陛下的子民。古照知陛下慈父心肠,陛下何不让古照出城,向灾民表示您的慈爱呢?”
皇帝沉思片刻,启唇道:“燕国公如何说?”
“父亲是同意的。”古决明回答。
“罢了,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几天后你若未反悔,朕就允你。”皇帝语罢,挥挥手示意古决明退下。
“卞夏,”在古决明转身走下台阶时,皇帝突然出声唤道,“你送送阿照。”
卞夏闻言深深叩首,随即忍着双腿的疼痛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来,走到古决明身边。
古决明顾虑着他久跪刚起,双腿肯定使不上力,特意放慢步伐,缓缓走出太极殿。
她二人走到丹陛前时,云层渐淡,隐隐可见团团云层中的一片青天。
“卞夏你还好吧?”古决明用手撑住卞夏胳膊,使他可以稍稍借力。
“我没事。”卞夏移眸,看向古决明那满是担忧的双眼,“站一会就好了。”
古决明微微颔首,轻声说:“我陪你。”
两人无言地眺望着远方,眺望着云卷云舒。
一只不知品类的飞鸟从容飞过红墙黄瓦,消失在卞夏与古决明的视线后,卞夏突然启唇道:“你……想好了?”
古决明闻言,并未收回落在远处山脉的目光,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迈下一阶台阶,回身将手放在卞夏手臂上。
如所有嫔妃贵妇扶着宫人手臂似得与他一同走下百步梯。
但只有卞夏知晓,在百步梯上是古决明撑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万事小心。”
古决明惊奇地转头,与卞夏对视。
片刻后,她由衷对他说道:“谢谢你。”
古决明和太医院同僚奉旨出城的前夜似柳丝的雨无声下了一夜,直到翌日午时厚厚云层未散依旧阴沉沉地笼罩着春阳。
东华门外,窦善仁正与另一位名叫柳煦的青年女医相谈,古决明则和将要去灾民区的医馆们交代着疫病防护事宜。
药材装车罢,窦善仁抬眼望了望天色便柳煦一前一后回到队伍中来。
“院使。”众医官向窦善仁作揖。
“这位是贵妃娘娘新招入太医院中的女医,此次她也会跟你们一起去城外为灾民治病,望大家多多关照。”
窦善仁站在他们中间,放眼望去,这群素日安享太平、只顾医治风寒小病的老伙计,将要赴城外、正面与疫病抗衡时每个人的目光却都是坚定不移、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各位,”窦善仁抬手作揖,无比郑重地说,“定要平安归来。”
众人纷纷回礼,齐声说:“院使放心,我等定不负使命。”
话音方落,空中云层散去,天光乍破。
马匹长啸,一群医者浩浩荡荡和无数人擦肩而过,目光坚定地向城外行去。
抵达临时安置灾民之地后众人没有半刻歇息,立即下车各司其职地忙活起来。
随着几车药材进入灾民区中,本席地而躺、而坐的灾民纷纷向医者们涌来,不出片刻,古决明和其他人便被灾民拦住四周去路,挪步不得。
“我们来就是给你们治病的!你们让让,让我们先进去!”柳煦艰难地从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身前挤过,还未喘息,又被一人拦住去路。
灾民置若罔闻,依旧像疯了一样不断地往她身边涌来。
而古决明的遭遇和柳煦好不了多少。
即使被挤得快无落脚之地,古决明依旧尽最大努力将杜松子牢牢护在怀里。
人声越发嘈杂,叫声、哭声、抽噎声不分先后一同袭入古决明的耳膜。
“不能拿!不能拿!”
古决明试图安抚身边灾民的情绪,但还没开口便听见运送药材的同僚高声嚷了起来,她忙地闻声望去,只见好些衣衫褴褛的人竟爬上货车,以迅雷之势夺走了车上药材。
那些人如猴般攀上火车,不管品类、功效地将药材抱进怀里后,又跃下货车消失在人海中。
天色渐黑,太医院众人在一位经验丰富的太医的指挥下终于安抚好灾民、控制住了局面。
局面稳定后,柳煦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各司其职地按病人病情的轻重缓急分好了区域,又包扎好全部有外伤的灾民的伤口,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太医院众人得以喘息片刻。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