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宁见他的反应只想发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像纪舟元了,而程谦,则像极了之前的他。
他看纪舟元的眼神,也像程谦看他时那样不加掩饰吗?卑微得有点滑稽。
湛宁和莱纳德互相亲吻脸颊,拥抱,然后告诉程谦他们要出去了。
“你不能出去。”程谦说,涨红了脸。
湛宁和莱纳德对视,莱纳德不悦地道:“为什么?”
“因为……今天有课。”
“所以呢?我不认为上课比过生日开心还要重要。”莱纳德看上去在笑,蓝色的眸子却冷冷的,像是在劝程谦不要多管闲事。
“我觉得莱纳德说得对。”湛宁说。
程谦的脸色更难看了。
湛宁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离开。他觉得畅快,只是因为把“程谦”当成了纪舟元的分身,借此发泄自己对男人的怨气。说白了,在无视人心意这方面,他和纪舟元,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这次要带我去哪里?”湛宁微笑着问。“卢浮宫?凯旋门?还是你家其他的庄园?”
“你想去哪儿?”
“南城。”湛宁答道。
莱纳德沉默了一瞬,说:“好啊。”
眼看他就要给助理打电话订机票,湛宁连忙扑上去阻止。
莱纳德不解:“不回?”
湛宁抓着他的手腕摇头。他就算回了也没有地方可去。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中文太难了。”
“这叫言下之意。”湛宁说,“日常的中文不难,只是你的水平不行。”
莱纳德不同意:“我的中文很好,比如我知道这叫私奔。”
湛宁眉头微蹙:“?”
下一秒,莱纳德突然凑得很近。他印有热带树林的花衬衣敞开两颗扣子,湛宁能看见他胸口处的纹身。
湛宁眼中闪过防备:“莱纳德,不行。”
金发男孩脸上笑容荡漾:“我知道这也有言下之意。”他不由分说地吻上来。湛宁侧过身一躲,莱纳德的嘴唇亲到他的侧脸。
“滚开!”湛宁发出自己也没料想到的怒吼。
莱纳德的笑容僵在脸上,原本想要搂住湛宁的手也缩了回去。
“你别过来。”湛宁似乎被火焰烫着了,猛地后退一步,用力擦着脸颊,皮肤火辣辣的,有些疼,“离我远点。”
“宁……”莱纳德站在原地,像是很受伤。他攥紧拳头,结识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我以为我们是情投意合。”
“去你妈的情投意合!”湛宁怒了,“不就是不,拒绝就是拒绝!滚回去再学个三五十年中文吧!”
事情过去一个半小时,湛宁躺在床上端详自己的手指,终于肯承认自己的孤独。于是把生日当天发生的一切当作无关紧要的插曲,那之后,照样不顾程谦的阻拦和莱纳德一行人有来往。
莱纳德向湛宁道歉,不约而同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湛宁找不到别的可说话的人。他厌恶作为人类的社会属性,却又不得不听从于此。
生日而已。
十八岁的生日而已。
期待了很久的,最后变成一个人在国外度过的十八岁生日而已。
程谦端了药和温水过来,看着湛宁失魂落魄的脸,吓了一大跳。
“要我拜托纪先生过来么?或者给纪先生打个电话?”
湛宁用掌根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道:“别做多余的事。”
“你……太倔了。”程谦忍不住说。
湛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嗤笑,于是后者自知被嘲讽,不再吭声。
湛宁花大量时间在网上获取纪舟元和Fiona有关的信息,然后嫉妒。嫉妒林茹君请的新模特,嫉妒朱小姐,嫉妒所有留在南城的人。
很久以后湛宁才知道,大脑中管理嫉妒和痛苦的是同一片区域。
他开始逃课,戴着假笑面具和同学们去酒吧,最终觉得无趣,恹恹地倒在公寓里,日子似乎更闲。如同被放逐的囚犯一样,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纪舟元肯接他回去的时间。
和朱小姐订婚,处理合作事务,然后安抚朱家人的情绪,大概需要多久?
又或许,等到他们婚礼结束?
半年够不够?又或者一年?
每天都在猜,每天都在想,每天都看不到头。
竟是过去了三年。
再转眼,到了冬天。
湛宁开始克制不住地想纪舟元。
他想把冰冷的手放到纪舟元脖颈处,想把脸埋在男人的大衣里放肆地吸入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纪舟元将不听话的孩子放逐了,可他干预不了孩子在思念谁。
湛宁无法控制地爱他,也恨他。
多年前初见时埋下的种子现已长成参天大树,亭亭树冠,脆弱到被冬日的阳光灼伤。
少年时期刻在脑海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男人还远没有推开他一百次,他有的是厚脸皮和耐心。
湛宁离开南城的那天,就把纪舟元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
他没有存那串数据,却对它们烂熟于心。
一次次地输入,删除,再输入,手指在拨号键停留很久。
湛宁知道自己拧巴,但那人可是纪舟元,拉黑算什么?纪舟元要是想找,他逃到天涯海角去也能找到。
可事实就是,整整三年过去,纪舟元没有来接他,没有问过他的近况,甚至连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也没有。
湛宁和王秘书联系,男人的名字到嘴边,最终没能说出口。
私家侦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关于纪舟元的照片,湛宁逐张放大翻看,然后打印出来,大大小小,海报一样贴满了整个房间。
纤长的指尖停在一张正脸照片上,看上去,窥视者好像被发现了。
他会忍多久呢?湛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