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既异耸耸肩:“来时经过你释放迷光处,也跟着晕了。”迷光中有一味药是马醉木,比之迷人迷光迷马的能力更强悍,这也是云既异一听说有马从悬崖下掉落,就想到徐婼瑶可能遇险的原因。
徐婼瑶从草丛里跳出来,伸出右手捶捶自己的左肩,又伸出左手捶捶自己的右肩,再双手做了三个拉伸,走到云既异面前,昂起下巴道:“云既异,我背你下山。”
云既异愕然,道:“胡闹。”
徐婼瑶道:“你这双腿还是本小姐替你请的大夫,要修养多少天,本小姐比你还清楚。快上来,何必为了一时脸面落得一身残疾。”
云既异道:“我能走。”
徐婼瑶道:“你放心,堂堂徐大将军的女儿背个百来斤东西不过区区小事,不会摔了你。”
云既异道:“我能走,方才我就是走着过来找你的。”
徐婼瑶道:“哦,那恭喜了,你这双腿大约已经瘸了一半了。”
云既异道:“走吧,我不介意瘸另一半。”
啪。
一个巴掌落在了云既异脸上。
徐婼瑶沉下脸道:“云既异,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别逼我收拾完叛徒后还得收拾你。”
云既异摸了摸被扇的脸,终于攀上了徐婼瑶的背。
堂堂徐大将军的女儿身量并不堂堂高大,像河岸边一排老柳中新补的嫩株,纤细娇嫩到仿佛天空飘过一朵云,都能把它压弯了腰。偏偏云既异这朵云,还不轻。
云既异看着身下努力收敛着自己的呼吸和喘气的姑娘,伸出袖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轻轻叹了口气。
徐婼瑶用了呼出一口气,问道:“你在叹什么气。”
云既异道:“我没叹气,我在笑。”
徐婼瑶道:“笑什么?”
云既异道:“我在想,世人肯定不敢相信端庄书雅的徐二小姐竟然有一把好力气。”
徐婼瑶也跟着笑了起来,喘着气道:“别瞎说,端庄书雅的徐婼瑶小姐连一只小猫儿都抱不动。”
天空中又冲出两道飞火。
云既异忙道:“徐小姐,我们在此歇下。”
徐婼瑶问道:“是太子殿下出事了么?”
云既异道:“殿下在报平安,让我们山下汇合。”他从袖中发出一枚飞火,“我们在此歇下,顾统领等人看到我的飞火,就会来接应我们。”方才不发飞火是因为暮钦晋一直没报平安,他不能打扰顾北庭等人,不能去支援殿下他已经很是愧疚,又怎能再求援。
他将镜子又递给徐婼瑶,“徐小姐,方才辛劳你了,你再整理下妆容。”
徐婼瑶沉默了下,轻轻道:“云公子,徐家二小姐是端庄书雅的大家闺秀,未来的太子妃,连只猫儿都抱不动的弱女子,是么?”
云既异扬起风流笑意:“正是如此,一点不错。”
过了大约两刻钟时间,顾北庭和赠艾等人过来了。赠艾看到云既异道:“老云头,你怎么上来了,早知道你会上山,之前就带上你了。你不知道,没有你这狗鼻子闻香寻人,我们只能在林子里瞎找,都快急死了。”
顾北庭点头道:“好在殿下报了平安。”
赠艾道:“就凭殿下的本事我啊原来也不担心,可是这草原待久了,这林子还真不好钻,越钻越搓火,都恨不得把这林子给烧了。”
云既异坐在路边,他指了指远远端坐在道路另一侧的徐婼瑶道:“我见你们久久没动静,不放心就追上来了。追到这里看到殿下报平安的飞火,我便在此等候,接着就遇见徐小姐的一名侍卫护送着她下山,那位侍卫见到我,托我照顾徐小姐,自己下山报讯去了。我想着我与徐小姐孤男寡女不太方便,这才放飞火请大家过来一块儿护送徐小姐回府。”
顾北庭道:“原来如此,我们追着飞火上山,见到了徐小姐两位侍从的尸身,很担心徐小姐的安危。如今见徐小姐平安无事,我等喜出望外,自当护送徐小姐平安回府。”
徐婼瑶款款起身,对着顾北庭等人福了一福,眼睛里满是关切:“多谢顾统领等诸位大人在危难中还记挂小女子,顾统领是否见到殿下,殿下武功卓越,吉人天相,想来定已平安。”
顾北庭道:“多谢徐小姐挂念,我等未见到殿下,但殿下已无事。”
徐婼瑶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对着南御山很虔诚的拜了拜,喃喃道:“多谢天尊保佑殿下,信女徐氏不胜感激。”
赠艾道:“徐小姐如此担心殿下,我等是否感动,定会将徐小姐的挂念转达殿下。”
徐婼瑶红了红脸,道:“此番经历着实凶险,若非殿下挺身而出,独自挡住了所有贼子,让小女子的侍卫护送小女子先行下山,小女子焉有命在。殿下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若讷骄傲道:“我们殿下素来是如此的,总是会尽全力保护身边的人。”他眼珠子一转,故意说了句,“所以啊,奴才觉得,如果有姑娘能嫁给殿下,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徐婼瑶脸又红了红,没有接话。
顾北庭也觉得若讷说的孟浪了,忙转移话题,关切道:“徐小姐可有受伤?”
徐婼瑶道:“小女子虽受了些惊吓倒也无碍,只是两位侍卫因此丧命,另一位侍卫一路护送小女子至此亦是伤势严重,他将小女子托付给这位云公子,独自前往家中报讯,也不知是否平安。”瞒下曾赟杀害其他两位侍卫并劫持她的事,反而将曾赟说成是一路将她平安护送下山的忠心耿耿的侍卫,是云既异定的主意。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的保护徐婼瑶的清誉。
顾北庭道:“殿下让我等下山等候,徐小姐,不如您随我等一块下山。”
徐婼瑶道:“如此有劳顾统领了。”
顾北庭道:“不敢不敢,只是不知为何,我等马匹在方才路上均昏迷了。我等只得留了几人在山上等候马匹苏醒,没了马匹,只等委屈徐小姐步行下山了。或者,”顾北庭看向若讷,“让这位若讷公公背您也是使得的。”
徐婼瑶道:“无妨的,小女子走得。”
顾北庭道:“如此,大伙儿继续赶路吧,说不定殿下已在山下等候。”
徐婼瑶款款走向顾北庭等人,坐在对面的云既异跟着起身。
徐婼瑶轻轻咳嗽两声,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脸颊。
云既异嘴角抽了抽,咬了咬牙道:“赠艾,我腿疼,走不动了,你背我。”
赠艾哇哇叫道:“老云头,你玩我吧,以前一身是血你都能在草原上浪两天两夜,现在这么好的路,你说你走不动了?”
云既异看了徐婼瑶一眼,徐婼瑶的手依然贴着自己脸颊,云既异心一横道:“走不动就是走不动了。”
赠艾道:“走不动你就爬。”
徐婼瑶走到顾北庭身边,捂嘴轻轻低笑道:“顾大人,你们弟兄们这般打闹说笑感情真好,有你们常伴殿下左右,小女子真为殿下感到高兴。”
顾北庭忙道:“徐小姐见笑了,我等兄弟同生共死,患难与共,感情确实不错。赠艾,随之的腿确实得养着,你就背下嘛,这般小家子气,让徐小姐看笑话了。”
赠艾老大不愿意道:“头头,不是我小家子气,是这姓云的他,他没那么娇气。”
顾北庭看了眼徐婼瑶,正色道:“那我背?”
赠艾忙道:“得得得,今儿我就给云公子做一回白龙马。”他走过去将云既异粗鲁地甩上背,咬牙切齿道,“老云头,我这匹马可不吃草,只吃金子。”
云既异道:“行,回头给你个大金疙瘩吃。”
赠龙马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甩开蹄子往下走。
云既异松了口气,暗暗回头偷瞄徐婼瑶。只见她面容娴静,挂着浅浅一丝得体的笑容,优雅地走在顾北庭等人中间,气质雍容又自带疏离,顾北庭等人都很自觉的与她分开了两臂的距离,将她护卫在其中,一派高门明珠的气派,哪里还是方才那个满头是汗背着他勉力前行的姑娘。
云既异心里叹息,这哪里是山雀,这是凤凰。孔雀可以将山雀驮在背上天涯海角地飞翔,卧花枝、叼野果、用泉水梳洗彼此的羽毛,将北燕皑皑白雪上屹立的青松衔到南燕温暖的小桥水岸边安家,再将南燕二十四桥上的芍药赠与萨达草原上迎风奔跑的烈马……可凤凰,却是孔雀努力振翅、飞尽翎羽都触碰不到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