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火出现后,云既异立刻让守着他的几名侍卫上山支援暮钦晋。
对于暮钦晋的身手云既异是信赖的,顾北庭等人也在山上,相信不会出事。至于徐婼瑶,云既异相信以暮钦晋的品行必然会护她安全。
相信归相信,心神却无法安宁,云既异提壶倒茶,倒了很久才意识到茶壶是空的。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支安神香,唤来店小二给自己点上。
安神香燃了一半,茶肆里走进来三个人,茶肆里有一桌客人是与他们认识的,问道:“吕少,你们怎么去而复返了?”
吕少道:“我们进山走了一路,看到有匹马从悬崖上落了下来。加上方才又有飞火冲天,担心今日不太平,索性还是回去算了。此番前来,也是专门告知钱兄此事,钱兄等人最好也收弓回府吧。”
云既异脸色大变,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冲出去抢了一匹马,向北御山上狂奔。
茶肆里奔出三五个人,大声高呼:“抢马了,抢马了,有一个瘫子抢马了!”
哪知那匹马又掉头杀了回来,扬起鞭子卷走了挂在茶肆门头辟邪的八卦镜。
这会儿,不只被抢马的人了,茶肆老板也跟着尖叫:“不好了,不好了,一个瘫子骑着马抢八卦镜了!”
徐婼瑶领着三位侍卫向山下狂奔,她依着暮钦晋的话,在行过三里后放了飞火。她点燃飞火后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惨呼,只见她的两个侍卫软倒在地,她另一个侍卫曾赟正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徐婼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等徐婼瑶清醒过来时,便看到一条脏兮兮的马腿和满是尘沙的路。她被双手反绑横放在马上,她压抑着害怕,让自己一动不动,不让曾赟知道她已醒来。
该如何是好?
徐婼瑶的心扑腾扑腾跳着,她脑海里想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徐小姐,你知道女孩子被人绑住后该如何脱险?”
“该如何?”
“脱鞋。”
徐婼瑶轻轻伸脚去别马腿,两只绣花鞋落地,她又用脚去蹭马腿,把袜子也蹭了,露出脚指甲,脚指甲上染着暖阳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晶晶亮的,分外好看。
在脱去鞋袜的那一刻开始,徐婼瑶努力屏住呼吸。
不一会儿,骑着马的曾赟失去意识,从马背上掉了下去,脚还勾在马镫里,被马拖着走,那匹马也开始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已经不会沿着盘山路转弯,眼看着就要直直走向悬崖了,徐婼瑶像条离水的鲤鱼一样,疯狂地在马背上打挺,终于扑腾着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沿着山路滚了好一会儿,撞在路面上一跟凸出的老树根上。
她回头看时,那马和曾赟都已没了身影。
徐婼瑶勉强站起,像个僵尸一样扑通扑通往前跳,跳入路边一丛草丛中,将双脚紧紧藏在草叶下,不让脚指甲晒到日光,做好这一切,她才大口大口喘息。
那个不太正经的家伙告诉她,那种指甲油叫迷光,平时无害,晒足阳光后便能产生让人昏迷的香味。
徐婼瑶有一点武功底子,方才释放迷光后一直在闭气,但也做不到一口都不呼吸,此刻意识多少也有些迷糊。
当云既异找到徐婼瑶时,她正躺在草丛里,鞋子袜子都没了,双脚藏在草丛里,双手被绑在背后,整个人已经不太清醒,却还抓着一块石片努力割绳子,因为人已经不太清醒,石片有时候在割绳子,有时候已经无意识地在割她自己的手掌和手腕了。
云既异小心翼翼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取出一颗解药,喂入她口中。他仔细打量着她,见她除了鞋子袜子没了,衣衫尚算整齐;除了脸上脚上的擦伤和双手的割伤外,也没有其他伤口,他心里这才安定下来,又不禁感慨——这个姑娘无论处在怎样的境遇,总是这般积极努力,就像现在,意识都已经迷糊了,还在不停割绳子自救。
云既异的解药极好,不一会儿徐婼瑶就苏醒了。
云既异在她苏醒之前将她放回草丛里躺着,故意躲到了远处。一来这位姑娘骄傲着,他并不想捡这种恩情;二来,他也好奇她醒过来会如何,会不会偷偷哭。
徐婼瑶迷迷糊糊醒来后,立刻打量四周,见自己还在原处衣衫完整手也还被绑着,松了口气。她双手摸了摸绳子,发现还没割断,仰天叹了口气,然后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她深呼吸了三次,重重叹了口气:“徐婼瑶啊徐婼瑶,从曾赟那坏蛋手里脱险已经很幸运了,割个难割的绳子算什么,左右不过是些耐心罢了。”安抚完自己,她很认命地继续用石片割起来。
云既异无声笑了笑,故意加重了脚步向徐婼瑶走过去。
徐婼瑶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松了口气。
云既异走到草丛前,笑道:“徐小姐,这是做什么,学山雀在这里做窝么。”
徐婼瑶道:“是呀,就快做好了,你别打搅我。”
云既异道:“窝做好了做什么,找只公山雀孵蛋么?”
徐婼瑶道:“是呀,这半个窝是我的,这半个窝是太子殿下的。我跟殿下呢,就在窝里,你这个殿下的小跟班就在草丛口蹲着。”
云既异打趣的心情少了一大半,单刀直入道:“未来的太子妃娘娘,您今日可不只一点狼狈啊。”
“这算什么狼狈。”徐婼瑶骄傲道,“我凭自己本事制伏了坏人,今日的徐婼瑶英勇无敌。”
云既异走上前帮她解绳子,道:“凭自己本事制伏坏人,难道不是凭云某的迷光?”
“将军提枪上阵杀敌,功劳难道还是打铁匠的?”徐婼瑶一边回嘴,一边闪避开,拧着眉毛道,“不要你帮,我再过一会儿就能把绳子割断了,省得你以后挟恩图报。”
云既异道:“你已经磨了两刻钟了吧?”
徐婼瑶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你看我现在是燃着香还是带着水漏,又或者身后跟着一个更夫?我怎么知道自己磨了多久?”
“是哦,你是山雀,不是知更鸟。”云既异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寻了个角度,将徐婼瑶的双手映在镜子里,“你看,这绳子还有一大半没割断,你确定不让云某赚这份恩情。”
徐婼瑶冲着镜子看了看,骄傲的头颅立刻低了下来:“行吧,你来。”
云既异快速将绳子解开,徐婼瑶从他手里抢过绳子,扔在地上用力踩:“什么破绳子,这般坚韧!”
云既异见她生龙活虎的,知她无碍,笑了笑。
徐婼瑶见他笑,瞪了他一眼:“还有你,什么男人,竟然随身带镜子。如果我是山雀,你就是孔雀!”
云既异从怀里取出一罐香膏,扯过徐婼瑶的双手,将香膏抹在她被绳子磨伤的手腕上,笑道:“我这只孔雀不只带镜子,还带香膏。”
他的手指修长温暖,在徐婼瑶手腕轻轻推揉着。
徐婼瑶浑身战栗,被他推揉处更是泛起酥麻之意,她咬了咬唇道:“看在你如此知情识趣的份上,等本小姐当上太子妃,一定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你美言。”
云既异将香膏塞入徐婼瑶手里:“剩下的自己抹吧。”
徐婼瑶松了口气,从罐子里挖出一块香膏继续抹。
待她抹好香膏后,云既异已经把她掉在路上的鞋子袜子捡回来了,他将鞋子袜子丢在她面前:“自己穿。”
徐婼瑶道:“自然自己穿,谁敢劳动云公子。”
云既异笑道:“云公子只会给自家夫人穿鞋穿袜。”
徐婼瑶怔了怔,回嘴道:“那以后我让太子殿下给我穿。”
云既异心中泛起一丝苦味,笑道:“殿下性情极好,你若是想让他帮你穿鞋,他肯的。”
徐婼瑶原本只是嘴欠,当听到云既异认真回答时,心里却莫名难受,结结巴巴道:“这……这样啊。”
云既异把镜子递给她,道:“重新梳个头吧。”
徐婼瑶接过镜子,这才发现这并不是梳妆的镜子,而是八卦镜,她挑眉道:“云公子,你亏心事是不是做了太多,才会随身带着八卦镜。”
云既异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媚眼抛给瞎子看。”这个世道女子总比男子难上一些,一个女子遇险,不仅要谋得平安,还得竭力保全自己的名节,侥幸逃生才只是第一关,对抗风言风语才是长久的战役。若是在路上被人看到头发乱了一截,衣衫少了一片,都有可能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待徐婼瑶梳妆好后,云既异道:“我们下山吧。”
徐婼瑶道:“你的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