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艾道:“什么门道?”
云既异道:“这屋子原是三殿下在用,太子殿下来时,三殿下定是让人把屋里的东西全都换过了。只是这火炉,估计是底下人偷懒,炉子换了,炉灰却还是原来的。” 云既异抓起一把炉灰,“这最上面是金丝炭的灰,可这下面的灰却大有来头。”
赠艾道:“什么灰。”
云既异道:“是金刚炭,此炭极重,同样大小比黄金还重,巴掌大一块金刚炭,就能让一个屋子热起来,而且经久耐烧,巴掌大一块就能烧一个月。更妙的是,它烧完之后,灰里会留下大小不一的钻石。大的那些自然是被下人们捡去卖了,细如沙灰这些就不好挑拣,你看,底下这些灰里是不是隐约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赠艾问:“这金刚炭得多少钱。”
云既异道:“此炭只在深海之底有,只有在海啸过后才能在摊上捡拾到几根,一根六千两。”
赠艾又“操”了一声。
云既异道:“说来这位三殿下倒是比今上还舍得。今上也只不过是拿金刚炭炼丹,都还舍不得拿来取暖呢。”
若讷忽然就哭了出来。
赠艾道:“哎哎哎,小讷子,你哭什么?”
若讷抽抽噎噎道:“我……我替殿下委屈。三殿下在宫里舒舒服服烧六千两一根的炭,殿下,呜呜呜,殿下却在萨达烧牛粪,呜呜呜……”
赠艾道:“哎,别哭别哭,我们也不是一直都烧牛粪。”
若讷哭着道:“你怎么能跟殿下比,你平常时也是满身汗臭的。殿下可不同,殿下是多爱干净的一个人,穿一身白衣服远远一站就跟神仙一样,可在萨达,殿下这样干净的人都因为烧牛粪取暖搞得一身牛粪味,呜呜呜,殿下太可怜了。”
暮钦晋揉了揉额角道:“若讷,你若不提起来,其实我已经忘了。”
顾北庭劝慰道:“后来日子好起来后,不也烧上石涅了么。”
若讷哭得更大声了:“说起石涅,当年殿下为了探寻石涅矿,差点死在矿底。要不是老天开眼,那塌方的矿又再次裂开,殿下他……呜呜呜。还有那石涅,根本烧不起来,殿下和云大人为了研究如何提纯石涅,天天泡在石涅堆里,好好的两个漂亮人儿,天天跟个炭疙瘩一样。”
云既异揉揉额角道:“若讷,关于炭疙瘩什么的,希望你下次不必再提。”
顾北庭拍拍若讷的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若讷忽然就停止了哭泣,眼睛亮了起来:“对哦,说起后福。”若讷抹了一把鼻涕,噔噔噔跑出门,又噔噔噔跑回来,抱了十几卷画卷,兴奋道,“殿下,这是君夫人今日交给我的,她说您回来了,也得开始挑选太子妃了。”
暮钦晋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画卷上,关于他亲事的事情,其实在见到君夫人的第一天,君夫人就把这些画卷准备好了。他当时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其实在昨日之前,他也在一直思考该如何逃避亲事,他既答应与景景“未来只有她一鬼”,即便身为太子,婚配子嗣一事为众人所关注,他也当力拒。他当时其实是想过了,去求他那皇伯父给自己批命,就说自己晚成亲才有利于国,一个拖字诀拖到他把郑伊接回来。
可如今,他万万没想到,让他情难自禁的女鬼,景景,她竟然是人。
依着郑伊的性情和手段,暮钦晋看了云既异一眼,心里惨然:他不过是对云宁殊生出了点怜惜,都还不是男女之情,宁殊她就死的那般惨烈。他对景景生出的却是无可隐匿的男女之情,郑伊若是归来,定会发疯。
原是他的错,既已答应伊伊,就不该横生出其他心思。到底是他贪心了,即便是鬼,也不该动了心思的。
他对不起郑伊,也对不起景景。
只是当时就跟昏了头一样,就是想跟景景在一起,或许他天生就是一个花心的烂人吧。
感受到暮钦晋的目光,云既异道:“君夫人说的是,我记得殿下在出发前,楚风大阏氏也曾殷殷叮嘱殿下早日成亲,说徐家、巫家、萧家都是良配。”
暮钦晋看向云既异,虽然知晓他现在说这句话是带着浓浓讽刺的,但这句话确实是郑伊说的。萧家军守着南燕萨达的边界,徐家军守着南燕北燕的边界,巫族是南燕除了暮家之外最大的门阀,确实都是良配。
楚风无与是谁,屋里的人其实都隐约知道。
楚风无与跟暮钦晋之间的事,屋里的人其实也都知道。
云既异这段话,称得上杀人诛心。
若讷立刻道:“什么良配不良配,那都是场面话。太子妃自然得是殿下心仪的姑娘才好。”
顾北庭道:“是啊,殿下喜欢最重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轻轻补了句,“当然,喜欢归喜欢,最起码得是个人。”
若讷茫然道:“顾统领,你在说什么?”
顾北庭咳了咳,道:“我说只要殿下喜欢就好。”
暮钦晋轻轻叹了口气:“把徐家、巫家、萧家几位小姐的画卷拿过来吧。”
那就找一个太子妃吧,再找四个侧妃,按着规制找,按着规制与他们成亲生子,当好南燕的太子,而非普通的男人。
若讷听见云既异的话,认真翻了翻:“咦,这里只有徐家二小姐的画像,并没有巫家小姐和萧家小姐的画像。”他只顾着翻找,没注意道,在他提“徐家二小姐”时,云既异微微变了变脸色。
赠艾道:“这个我倒是知道,萧大将军和巫丞相都算不上好色之人。萧大将军就只有萧夫人一个女人,巫相也只有一妻二妾,那两位妾室也均已亡故,是以,他们膝下子女都不算多,特别是女儿,都只有一个。那位萧小姐,尚未及笄,据说长相也很平凡,所以还未画像。至于那位巫小姐,据说长得跟鬼一样,巫相和巫夫人却宝贝得紧,巫夫人早就放出话去,她家这位小姐是要挑上门女婿的。”
长得像鬼一样?
暮钦晋神色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巫家大小姐闺名可是巫憬憬?”
赠艾道:“正是。”
暮钦晋暗暗叹了口气,原来是巫族的人,之前那些怪异与荒诞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暮钦晋冲若讷伸手:“把徐小姐的画卷拿过来吧。”
若讷欢喜地挑出徐小姐的画卷递给暮钦晋,而一旁烤火的云既异,脸色又微不可查地变了一变。
事毕,众人散去时,暮钦晋开口道:“随之,你且留一留。”
云既异停步,其他人退了出去。
暮钦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随之,你离开萨达之前,有没有对她做了什么?”
云既异露出温和笑容,故作懵懂问道:“殿下,随之不知你说的她是谁,亦不知该做些什么。”
暮钦晋道:“随之,那份账可否由我来偿还?”
云既异道:“殿下说笑了,哪有什么账不账的,我实在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更何况,并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偿还的,就好比,我死了一个妹妹,殿下就没办法还我一个,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暮钦晋收回目光,道:“随之,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这些画卷你帮我拿回去,徐家那位小姐就作为太子妃的人选,剩下四位侧妃,你帮我挑吧。”
云既异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捧起画卷,转身往外走。
“随之。”暮钦晋唤住他。
云既异吸了口气,回头。
暮钦晋晃了晃手里徐家小姐的画卷,走近他,将徐家小姐的画卷放在画卷堆的最上头:“你落了一份。”这份画卷虽然他让若讷挑出来了,但并未打开。徐小姐是美是丑都不妨碍她姓徐,也不妨碍他娶她。他倒是希望她长得丑一点,等以后接回郑伊后,亦少些是非。
云既异沉默着,没有动静。
暮钦晋又唤了声:“随之?”
云既异抿了抿嘴,出声道:“殿下,徐家和那位徐家小姐,均十分的势利,并非良配。”
暮钦晋笑道:“那可太好了,我本已无情意可出卖,通过利益绑定,或许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