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拗得过她,太妃只得吩咐人从书房取来这些:“好是好,可是你先也得把儿子的名字起了吧?母妃伺候你个双月子,等孩子满了月之后,两个孩子就得上宗谱了。”
等到太妃说完这句话之后,却见已为人母的高阳默良眼中满是愧疚,有一股说不尽道不明的愁云笼罩在她上头:“母妃,我产子的消息,还不曾对外放出吧?”
“那自然是,这一切都要等着你醒来之后为孩子命名之后再宣布这个喜讯的,你都忘了?这可是我们南地的传统?”太妃怀疑女儿是不是一孕傻三年了。
有了她的这句话,高阳默良就放心了:“严密监视这次的接生婆与医官们,府中下人们的口舌也要给盯紧了。在大姐姐接生之后,将这些人找个乡下的庄子送进去,直到新帝寿诞之后,听本王之令,再放出来。记住,衣食住行别亏待了他们,好吃好喝招待着,也尽力抚慰他们的家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替高阳氏在乡下的一脉义诊去了。”
她的这一番言语,将房内剩余三个女人都给吓了一跳,本以为她是玩笑之语,直到她后头用了“本王”这个自称,所有人才知晓她是认真了的。
“至于,我生下来的……”方才那股算计被一股弄弄的愧疚所替代,“对外便是说,只有高阳英昭一个女儿。”
“这怎么行?到时候上宗谱……”太妃还待说什么,被高阳默良一个眼神给打断了:“作我的儿子,头几个月要委屈他没名没姓地跟着我这个不称职的娘了。”她讲小儿子再次抱回怀中,一滴泪终是夺眶而出,落在了孩子的眉心:“乳名便叫修缘,这孩子与我这个娘的缘分,不知是长还是短……”但是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日,她便会好生护着他的。
寝殿里沉寂的氛围蔓延开来,直到门外丫鬟敲门送来了笔墨纸砚,高阳默良才将小儿子送回玉林县主的怀中,磨好了墨,提笔写下了这封请罪折子:
罪臣九世南宁王高阳氏默良敬启陛下:
吾皇千秋万代,罪臣南宁高阳氏默良启奏。自九月前蒙皇上圣恩,罪臣得以回乡平反,臣至南都山外,与南宁城内心腹左文汇合,里应外合,已于抵达南宁第五天平定叛乱,尽斩侧妃李氏一门与其子,收先父骸骨于宗祠。
本应早奏报圣上,然百废待兴,罪臣以王世子之躯掌南宁王大印,自入主王府以来夙兴夜寐,全以报京中圣上之恩。今南宁百姓险度艰难,来年收成甚好,乃百姓之福。
……
罪臣已于三月十四于王府诞下一女,是以并请奏册封罪臣之女高阳氏英昭为王世子。
罪臣有五愿,一愿家母历半世苦难安享余生;二愿亲人家中和睦不再愁怨;三愿大靖南宁永世同好亲如一体;四愿圣上龙体康安无虞无灾;五愿朝朝暮暮,永结同心,暮暮朝朝,永以为好。
再拜圣上,叩谢隆恩。
折子洋洋洒洒千字有余一气呵成,几乎是写尽了这一年来她在南宁所做之事,但纸短情长,写到最后,甚至她自己都瞒不住那被苦楚压抑的内心,一滴热泪浸透了奏折雪白的纸张。
好一个朝朝暮暮,永结同心,暮暮朝朝,永以为好。
若是这个时候南宁太妃还猜不出她外孙和外孙女的生父身份,她便是白活这四十多年。她在此刻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女儿苦心经营这一切,全然,担在默良肩膀上的不只是南宁九州的未来,更是整个大靖的将来。
她要为她和新帝的儿子,争一个正正当当的皇太子的名分。
只有新帝的身上流着南宁的血,才能保住南宁长治久安。
可怜的修缘的遭遇被外祖母和两个姨母疼在心底,无数次她们想要开口,但是也无法去责备高阳默良的苦心经营。只得对这两个孩子加倍疼爱。
四十二天的双月子一过,高阳默良立马为两个孩子筹备了一次迟来的满月宴,与会的皆是高阳默良自己的亲信,左文右武两人将自己多年的珍藏都送给了孩子,以至于为了义父这个称号差点儿在满月宴上大打出手。
最后这两人被刚出月子的高阳默良一手一个提着分开了:“都是做长辈的人了,怎么没一点儿大人样儿?”重新穿回了南宁王的白底镶金边蟒袍的高阳默良无奈地望着这两人。
左文呛声道:“王爷,只能怪这迂腐的读书人,看看送小世子和小公子都是些什么鬼,《论语》、《大学》,小世子和小公子连话都不会说,就要读这些叽叽歪歪的酸文假字。依我看,还不如给他们姐弟俩找些话本来看,方便启蒙。”
右武哼了一声:“不及你这个莽夫,一送就是两匹马驹,这两位小殿下连走道都不会就想着要他们骑马,咱俩半斤八两。要说启蒙,还是得王爷亲自教授才是。”
“这句话右武说得对,本王的孩子,本王自己教。”就如同祖父当年带着自己一般,她也要把学着祖父的模样来好生启蒙她的孩子们。
“报!”
门房忽然来报,说是京城里来了仪仗,来为世子贺满月宴。
高阳默良道:“知道了。”她摆摆手,赶紧让卓怀英抱着修缘藏在二姐姐的闺房里,自己则领着王府中的客人们来到了已经草草修缮能见人的王府议事厅内。
这一眼,她便是见到了玄色的依仗,这为首的传旨之人,当真是好久不见。
文管家手握南珩的圣旨,在看到那白衣身影后,眼里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重逢之喜,但是还是要先办正事:“南宁王高阳默良接旨!”
见到是文管家,高阳默良心中的警惕便松了一大截,她领着众人俯身跪地:“外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南宁九州,自开国乃高祖钦定之地;南宁藩王,自与朕万世一心。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以安社稷。兹有宗室贤良,德才兼备,克绍箕裘,允宜显荣。今特册封九世南宁王高阳氏默良之女高阳英昭为藩王世子,以彰其德,以显其功。
尔其恪守祖训,勤修德行,敬天法祖,忠孝为本。上以辅佐朝廷,下以抚慰黎庶,毋负朕之厚望,毋坠家声之隆。钦此!”
得了这圣旨,她心中那块石头落了一半:“臣高阳默良代女英昭叩谢隆恩。”
文管家合了圣旨,将其恭敬地交在了高阳默良手中,眼泪终是流了出来:“王爷,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高阳默良接了圣旨后便吩咐下人看茶:“文管家才是,一年之别,本王也甚是怀念在京城里的日子。来,将世子抱来,让文管家抱抱。”
“不不不,这可不行,小人如何能抱小世子殿下,这……”嘴上说着不敢,但是在看到襁褓中睁着葡萄般大眼睛吃着手手的英昭,文管家这泪竟然就如雨直下了,“王爷,小人当真不敢抱小世子。就是看看心里也满意了,当真,当真像……”
文管家自许老将军在世时便跟随他,服侍了三代许氏后人,如今瞧见了这个小婴孩儿,这是他们陛下的女儿啊。他尽力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擦了擦眼泪:“王爷,小人还有一件事要传达给您。再过两个月,七月十四便是陛下寿诞,于公于私,陛下都希望南宁王能领着小世子前往京城,为之贺寿。”
“劳烦管家转告陛下,臣一定赴约。而且,臣要给陛下送一件大礼。”高阳默良道。
文管家欣慰道:“好,那就好,陛下见到您与小世子,一定会高兴的。京城里还有些琐事,小人就不打搅世子的满月宴了,先行回京了。”
新帝的使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明事理的赴宴的臣民们都是一头雾水。而在这里头唯一了解真实情况的右武和左文选择了闭嘴。
“满月宴继续吧,让姐夫把修缘也抱出来,”高阳默良望着天边正高升的日头,天光是如此明媚,“满月宴之后,就要为咱们得陛下,筹备寿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