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沉寂了许久。忽然,她那个端着阳春面的娘亲忽然开口说话了:“来,快来吃面。”
这是前几次试炼中都不曾有过的事。
屋里的妇人朝她招着手,面上还带着笑,面容看上去与九年前无异。
陆天玑将剑收回剑鞘,神使鬼差地走进了屋,接过了那碗阳春面。
妇人笑着道:“快吃啊,都快凉了。”
陆天玑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心里猛然一紧。而那妇人依旧在不停地催促她:“娘特意给你做的,快吃啊。”
如此着急,这面里不会有毒吧?
陆天玑端着碗没动作,那妇人便急了,抢过筷子挑起面条往她嘴边递:“快些吃,吃完了娘还得去洗碗呢。”
那面条上冒着热气,碗里还飘着些油花,可陆天玑记得瘟疫来的那段日子,她们村里的人连米都吃不着。
她扒开妇人的手,忽然问:
“娘,我今年多大了?”
“十五啊。”妇人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你莫不是发烧了?”
就这么探了两遍,那妇人才收回手:
“也没发烧啊?”
“十五?”
陆天玑双眸一亮,也就是说,村里还没有瘟疫。
妇人此时却冷哼了一声,将陆天玑手里阳春面给端走了:
“不吃拉倒。这么大个人了,吃饭还要人哄着。”
说罢,便端着面朝厨房走去。
陆天玑此时眼睛却更亮了,这脾气,简直跟她娘亲一模一样。
她赶忙追上去,将那碗阳春面抢了回来:
“娘,我吃,我还饿着呢。”
她端着面坐到了长椅上,一面吃着面,一面看着这间茅草屋,时隔九年,再次坐在这间屋中,屋里的一切都拉扯着她的思绪,竟让她渐渐忘了此时在秘境中。
而且,这碗阳春面也香得很,完全不像是幻境。
妇人在锅灶旁刷着碗,陆天玑碗里也见了底,忽然,妇人从墙后面探出半个头:
“让你去打的醋呢?”
陆天玑一顿,从前家里的醋都是她打的,这话让她觉得这秘境中的景象越发真实起来。
然而她如今手边没有醋,看着她娘渐渐蹙起的眉头,她只能怯怯道:
“我忘了……”
闻言,妇人叉腰走到她跟前,陆天玑看这架势,知道自己免不了挨一顿训。
妇人的眼睛却在她四周晃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她身边的长剑上。
“装醋的瓶子也给丢了?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她将那剑举起来,上下左右端详了一遍:“还不如捡根烧火棍回来。”
闻言,陆天玑赶忙将剑从她手中夺了回来:
“这是好剑,可不能当烧火棍。”
妇人面上忧心忡忡,长叹了一口气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娃啊,可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李夫子说你经常不好好听课,这可怎么行,要用功读书啊。”
陆天玑抱着剑,道:
“娘,你觉不觉我其实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我就应该去练剑,以后当个道士什么的。”
妇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
“什么?你要出家!”
陆天玑也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捉妖的那种道士。”
“那有什么区别?”妇人在屋里踱来踱去,急得直摆头,“捉妖的道士能成亲吗?上山了能回家吗?当了道士我还是你娘吗?”
“不妥不妥,还是读书稳当。”
陆天玑道:“娘永远是我我娘。”
她看着妇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心里莫名觉得十分安稳,于是继续端起碗,吃起了面。
妇人却道: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妥,妖怪那东西太可怕……”
“也没有那么可怕。”
“不妥不妥……”
说着,她便晃到屋外。
陆天玑在屋里喊她,她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围着村子走。逢人就说自己家的孩子要弃她而去,要出家了,这可要她怎么办才好。
这两句话越传越离谱,到了傍晚,村里的婶婶们都来劝她不要走。
一个婶婶说:“听说你不要你娘了?”
陆天玑大惊失色:“胡说,谁乱说的?”
婶婶:“你娘。”
另一个婶婶又问:“听说你还要削发为尼,出家当尼姑去了?”
陆天玑一脸无奈:“不是,我是上山做道士,收妖的那种道士。”
婶婶们才恍然大悟,齐齐点头,“哦”了一声。
临走前,婶婶们还是规劝了她几句:“你可不能出家,你出了家,等你娘年纪大了,谁来照顾她,你家离那几亩田谁来种?”
人群中,一位婶婶频频点头:
“我看,你要么种田,要么读书。”
穿着花布的婶婶接了话:
“我看还是读书好,若是日后读出个名堂,你娘还能跟着沾沾光,还记得李小花吗?人家前几年就考了个秀才,如今听说在京城高就呢,她娘也跟着搬去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