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星轨,罗兹玛丽星,北部星区领事馆。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作为一个母语文化离不开明月长空的东部星区居民,楚朝觉得此刻的自己原本应该是有些怅惘诗意的感慨的。
不过可惜他粗人一个,尤其是处于现在烦躁不安的情绪之下,短时间以内,除了“举头望明月”,他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来义务教育里教过的其他符合情境的诗。
“喝点咖啡?”一位身着着典型西装正装的男性Beta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杯热起腾腾的咖啡。
由于职业原因,楚朝接触过许多不同星区的人。
但他不可否认,眼前的男人和他此前接触过的北部星区的军人风格完全不同,男人拥有着亚麻色的发色与琥珀色的瞳孔,五官轮廓柔和圆润,举手头足的气质竟然是绝对的稳定平和,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从事过军旅生涯的痕迹。
甚至完全不符合大众对北部星区军官的刻板印象。
“维萨里昂上校。”楚朝侧身,轻轻俯身点头,对他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喝点咖啡吧,你已经快五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维萨里昂微笑着,将手中的咖啡杯递到了楚朝的手里。
楚朝下意识接过咖啡:“谢谢……”
维萨里昂靠上了阳台的大理石护栏,偏头去看着身后头顶的“人造圆月”,说道,“我想冷静的时候,有时也会在这里吹吹冷风,比室内空调更舒服。”
楚朝:“是啊,这里的风很舒服。”
维萨里昂:“你现在看上去还是很不安。”
“我在担心我的搭档们。”楚朝哑然,无奈地笑笑。
“他们会没事的。”维萨里昂宽慰道。
楚朝:“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算,只是见多了。”维萨里昂没有深究这个点,突然问道,“你的长官最近怎么样了?”
楚朝正在低头灌着咖啡,闻言,立刻咽下了口腔里苦香缭绕的液体,满嘴跑火车:“还好,除了工作,就是养养花,喝喝茶,有时候还会捉弄一下在身边见习的士官,身心健康,情绪稳定……”
“哈哈,我不是说的安知宜。”维萨里昂莞尔,摇摇头,“我说的是你在第九星轨时期的长官,那位年轻的少校……他现在应该不止是少校了吧。”
“您……”楚朝眉心一跳,试探性地问道,“您见过他?”
“我曾经在边境线上任职过,也曾在那里曾呆过不短的时间。”维萨里昂语气轻松,“我其实也见过你。”
“额……是么?”楚朝有些尴尬,他其实非常尴尬于眼前这种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的这种情境,忙道,“我可能记性不是那么的好……所以……”
“我想您误会了,楚朝大尉。”维萨里昂挑眉,“从你的视角来看,我们确实素未谋面,因为,你确实没有……见过我。”
“这……”楚朝怔在了原地,一时无言。
彼时他不过一个小小士官,在一众千锤百炼的边境军中实在是不起眼,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特点来劳烦一位长官的记忆。
更确切来说,按照常规规律,维萨里昂应该记住的是整个边境军,而不是某个人。
“我曾经在第九星轨北部星区与东部星区的交界处工作过,所以时常会往返于两地之间,也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你们的长官,蔚少校。”说着,维萨里昂陷入了某次回忆。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边境线上的烈士纪念碑林前,他在刻字。”
维萨里昂:“初次见面,我看不出蔚少校脸上有什么情绪色彩,但是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纪念碑林没有什么人,他孤身一人半跪在巨大的石碑面前,刻着字,身后是漫天的瑰色极光。”
“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有些难过。”
楚朝身形一顿:“边境线烈士纪念碑林?如果是阵亡的将士,这个工作一般不是由碑林维护人员来做的吗?”
“所以我也很好奇。”维萨里昂淡笑不已,“于是我走近去看,他刻的名字是——‘陈烁’。”
“你认识这个人吗?”他问道。
楚朝的心跳猝然间静止了,剜然一痛,他的呼吸就这么顿时艰难干涩,但多亏执行厅这些年的训练,他整个人脸上还是故作镇定,尽管楚朝不知道眼前这位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上校是否觉察,他仍然维持着表象上的体面。
“他……”楚朝放缓了自己的语速,“他是我的队长。”
“那真是巧。”维萨里昂的眼底散发着淡淡地光,似是哀悼,“我很抱歉。”
楚朝语塞:“没,没有,这不是什么问题。”
维萨里昂:“我走近去看,发现他不仅仅只是在刻名字,他还在碑石面前放了一些糖,军用供给物资的包装,基本上所有的味道都有,但是没有海盐芝士榴莲味的。”
“队长喜欢吃糖,但是不太喜欢那个口味。”楚朝眼眶滚烫。
“我问他,这是谁?”维萨里昂微笑着看向了楚朝,“他说,这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老师。”
楚朝沉默不语,却下意识攥紧了杯子的把手,手背青筋暴起。
维萨里昂:“其实这是个很没意思的答案,因为所处工作环境的影响,我对你们民族有些了解,亦师亦友确实也是你们对于亲密关系所称呼的一种,但对于那个玫瑰极光所笼罩下、磅礴的骸骨之地,这点微末称呼就太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