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对方表情,高湛却从她微乱的呼吸中猜出她定有异议。
不过他可不是来打商量的。
“八咏楼势力多大你也知晓,晚了半步,被北冥察觉,一切谋划都会付诸东流,”他声音一沉,“届时谁也担待不起。”
华荣裳厌恶道:“你在威胁本宫?”
“不敢。”高湛展颜低笑,“这只是个提醒。”
无奈紫电营有御令加身,横加阻拦实非智者所为,好汉不吃眼前亏。
高湛大摇大摆与华荣裳并肩而行,耳尖不时微动,手下已四散搜查,不必他亲自出手。
昨日夜间,南谌做完法事,也是同华荣裳走在这条路上。
今晨一大早,韩贵妃央他为五公主诵经祈福,华萦枝夜不能寐,神情恍惚,恐惧得无法闭眼,口中喃喃不断南谌之名。
南谌去了一看,道这是魇住了,当即给韩贵妃默下一篇清心咒,她深信不疑,敲起木鱼念诵,华萦枝奇迹般慢慢平静下来。
离开韩贵妃这处,正欲返回彰德殿时,迎面行来一男一女,正是高湛与华荣裳。
见南谌踽踽独行,华荣裳顿住脚,有些诧异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柯夏竟然不在身边,但她并未多想,寒暄道:“子玉,贵妃请你诵经来?”
南谌微笑颔首,侧身让出主路。
注意到他右手缚着绑带,华荣裳随口叮嘱:“小心些,宫中野兽还未清理干净,莫被伤到了。”
“多谢皇姨母关心。”他俯首低眉,温顺异常。
正打算错身过去,高湛却耸了耸鼻子,停下脚步饶有兴趣问:“好清幽的檀香,长公主殿下,这位是?”
不待华荣裳开口,南谌温声道:“吾名南谌,字子玉。”
“原来是南谌殿下,失敬失敬。”高湛连忙拱手作揖,一脸懊恼,“我双目已渺,冒犯殿下还望见谅,鄙姓高,单名一个湛字,徐州人士,初来贵宝地,请多指教。”
华荣裳一开始还不明白高湛编这些谎话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这人竟在怀疑南谌!
顿时,她脸色微变,倘若南谌就是北冥,她根本不敢想……
而高湛一反常态,热情洋溢道:“在下素来仰慕普渡众生之高僧,一路以来听长公主夸耀殿下之佛心仁厚,心向往之,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聆听教诲?”
说着,高湛下意识侧耳等候回答,殷殷切切,虔诚备至。
南谌退后半步与其拉开距离,委婉拒绝:“我已归红尘,尘缘满身,不适合再与人讲佛。”
高湛失望透顶,肩膀一垮。
思忖片刻,华荣裳有商有量道:“子玉,我尚有繁务在身。这位是陛下请来的医师,能否麻烦你照料几日?不会很久。”
医师?什么医师满身杀伐之气比华荣裳还要重?
听得华荣裳为自己说情,高湛连连点头,恳求之意跃然脸上。
“皇姨母之命,子玉哪有不从之意。”南谌低眉浅笑,“高公子请随我来。”
高湛笑逐颜开,摸索着意图搭肩:“在下目不能视,殿下——”
南谌灵巧避开,眼里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公子适才步履如飞……”
“装装样子罢了,”高湛讪讪一笑,“总不好劳烦长公主,毕竟男女有别。”
目睹他变脸全程的华荣裳配合地打趣道:“你倒将就。”
高湛嘿嘿傻笑,痴态毕显。
眸光流转间,南谌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配剑:“借公子佩剑一用。”
虽不明就里,高湛仍爽快摘下佩剑递出去。
南谌握住剑鞘尾端:“烦请高公子抓紧。”
他向华荣裳行礼告退,瞧见高湛面无异色,则愈发肯定此人的确是冲自己而来。
回彰德殿的途中,高湛热忱地对南谌身上的檀香与佛性赞不绝口,而后者意兴阑珊,句句有回应、句句是敷衍。
行至殿前,一道慵懒男声不期然响起:“哟,新捡条狗?”
这声音让南谌眉宇间戾气一扫而空,心情即刻雀跃起来,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好似为了快些到那人身边去,没记起还拽着个人。
被拉得险些绊倒在门槛上,高湛不得不用手扶了一下门框。
南谌自己也一个趔趄,回过神来转身歉意地将高湛扶进门。
院中青砖地还残留着前不久的雷劈焦痕,炭化常青树旁,一棵血红腊梅开得正艳,芬芳馥郁,高湛深吸一口气,兴致高涨:“是腊梅吗?殿下真是风雅之人。”
清风拂过,柯夏从墙上跃下,阴阳怪气拖长音调学舌:“殿下真—是—风—雅——”
他撇着嘴,带着敌意打量高湛,白得像死了三天一样,这弱不禁风的蠢瞎子哪儿比得上他?
南谌望着他,黑眸盈满笑意,细碎星子点缀,比月光更温柔。
“没有捡,”他说,“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