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他何时发现柯夏如此好哄呢?大概就是在阴山中,即便被重重隐瞒欺,银发异人仍愿听他一言,信任跟随。
柯夏昂着下巴,像只巡视领地的雪豹,因着主人明目张胆的偏爱而骄纵任性。
“那他是谁?”
“殿下……”高湛刚开口。
“再叫一声试试?”柯夏恶狠狠龇牙警告,一个箭步上前将南谌扯到身侧。
方才见这人扶着书生的情景,早叫他憋了一肚子火。
南谌忍俊不禁:“这位是陛下请进宫的医师,在此小住几日。”
“什么?”柯夏满脸不可置信,“你还要留他住下来?”
完全不听解释,他扭身就走,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高湛,后者踉跄着跌坐在地,捂着摔疼的屁股发出痛呼。
而柯夏头也不回大步离去,银发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边走边语调急促地念叨着什么,总之听起来不太像夸人的话。
“凤儿!”南谌唤不回他,心知这次是真恼了。
唇边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他回过头对高湛道:“高公子见谅,凤儿被我宠坏了了,不必理会。”
“无妨无妨。”高湛揉着腰臀等了好一会儿,等不到南谌来扶,对方转身过去唤了个小宫人。
“这位是长公主的贵客,好生伺候。”
嘱咐完,南谌径直进了主殿,余光瞥过廊柱后翘出的一撮银发,笑又挂上了嘴边。
偏殿随柯夏搬走而荒废,此次回宫,两人一如既往吃住同寝,也没顾上叫人收拾,一时间也住不了人,小宫人只得将高湛暂时安置在小房,招呼下人们赶紧动起来,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将偏殿打扫干净。
主殿火炉烧得正旺,黑烟下沉沿着砖缝飘出门,窗户边摆着一炉安息香,清浅的味道渗透了房梁,南谌解下烟灰色斗篷,抖落两下,细雪窸窸窣窣下坠。
小宫人提灯送热水来,刚到门口,身后却猝不及防冒出个不速之客。
高湛可怜巴巴哆嗦着:“雪急风重,寒意逼人,能否借殿下榻前一角暂歇片刻?”
话说得漂亮,脚却不打招呼迈进了门槛,双手胡乱向前摸索。
站在门外的小宫人进退维谷,怕被南谌怪罪,没照顾好高湛,可他明明放了两盆炭火,不该那么冷才对。
直到南谌摆手示意,他才如蒙大赦,放下水桶一溜烟跑远了。
听见声响,高湛下意识回头,颇为无助地住脚:“殿下,您在吗?”
嘎吱——
是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响,他如此想着,但刹那间,高湛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冲上头皮,他反射性摸向佩剑,半途忽地惊醒,生生折了方向,把手往后探去,嘴里呢喃:“好大的风雪。”
黑绫之下,琥珀色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银色流光从他影子上掠过,一道黑影静静伫立。
气氛一时凝滞,南谌眉头轻动:“进来罢。”
柯夏冷笑:“你心疼他?”
这厮心知肚明自己在叫谁进门,偏要借此发发醋劲儿,南谌简直要被他逗得笑出声。
让他单独和高湛待在一处,柯夏定然是不肯的,所以即使生着闷气也要跑来掺和一脚。
他眼里都是纵容之意,假设柯夏定要赶高湛出门,想来他也不会阻止。
柯夏十分不爽,冷哼一声,大步走到桌边坐下,双臂抱胸用力把脸扭向一边,摆明了在耍性子。
换一个人来,看到主人家因自己争吵,都会不好意思地退走,但高湛不会,无人牵引,他就以剑作拐,顺利挪到了南谌对面,拉出凳子端正坐好,丝毫没有被怠慢的不悦。
桌下,温热的手掌搁在柯夏大腿上,轻轻捏了捏。
他仍然不满,用后脑勺对着南谌,柔顺的银发打了个小髻,插着支缠绕金线的黑色木簪,烛火映衬下流光四溢。
南谌歉意道:“让高公子见笑了。”
高湛乐呵呵地问:“怎么了?”自己可什么都看、不、见。
“……没什么。”一边说,南谌一边掰开柯夏紧抱的胳膊,拽到桌下十指紧扣。
——不是喜欢他的身体吗?多摸摸总该消气。
柯夏猛地扭回头来,碧眸圆睁,却见高湛竟毫无反应。
蓦然,他恍然心想:原来这就是心意相通!他听见了南谌的心声。
所以他听到的其实是南谌的心声?
见柯夏瞪圆了眼睛看来,南谌挑眉轻笑,屈起手指挠挠他手背。
眼神交汇间,柯夏说:他在装瞎。
南谌微不可察点了点下巴。
火炉噼啪作响,室内温暖宜人,安静得叫人昏昏欲睡。
观察半晌,高湛问:“听闻殿下师从寒山寺高僧圆觉,还替五公主殿下驱逐了梦魇,实不相瞒,在下近来也为魇症所苦,不知殿下……”
“不能。”
毫不犹豫出声拒绝的是柯夏,白眼快翻上天了:“你真当他是活菩萨啊。”
哪怕是泥人也有些脾气,高湛眉头轻蹙:“在下与这位公子素不相识,何至如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