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问凝眸沉思,一臂横在长孙春来胸前:“先别打。”
八咏楼只为澄清天下,素来不问朝堂纷争,北冥更无此志,他实在不知道狐偃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而今有一事未明,他心头如潮水般涌上一阵不安:“你说皇帝围城,是什么意思?”
狐偃偏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们放我走,我就告诉你们。”
长孙春来一把揪起他胸口麻绳,狞声道:“做梦,老子蹲你大半月了。”
押着狐偃往城里赶的路上,田问的不安愈发强烈,尤其在发现城门戒严,连只飞鸟都难以逾越之时。
二人只得寻了个隐蔽之所将人藏好,退至不远处商议对策。
“进不去城,这可如何是好?”长孙春来眉头紧锁。
动脑子的事交给田问,动手则由他来,多年来两人已然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望着城头密布的卫兵,田问掐指一算——大凶之兆,九死一生。
“完了。”他握了握拳,指尖发麻。
长孙春来沉默良久,突然话锋一转道:“乌策代掌楼主已逾两年,如果北冥陨落,这位置可就……”
他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同乡,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所以长孙春来才敢如此直言不讳。
田问面若寒霜:“与其怀疑乌策,不如忧心你我的性命,我们都见过了北冥真容,恐怕他现在最恨的就是咱俩。”
设身处地来想,他们刚目睹北冥其人,一扭头的功夫,皇帝就命人围了过来,任谁都得疑心他们告密。
若北冥当真命丧于此,八咏楼上下定会视他们为叛徒,到时不免成为众矢之的。
念及此,长孙春来也不由得胆寒,咬咬牙道:“我去找搬救兵。”
“且住,”田问微一摇头,“贸然行动只会弄巧成拙……辛雄近几日也在南苑猎场,你去找他,让他设法回城打探,我于此看住狐偃。”
“辛雄能相信我?”
辛雄为人刚直不屈,能加入八咏楼、留在北苍国做内应,完全是基于对北冥的欣赏。
此人与楼众几乎全无交流,田问二人能知晓其身份,只为有朝一日能策应他成事。
而长孙春来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辛雄并不知道他们存在,这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南谌没给他们留信物,田问也无可奈何:“如若不能,那便只有听天由命。”
看狐偃神情,应当不知北冥真面目,事到如今,南谌唯有自求多福。
*
雁回城内,波诡云谲,危机步步紧逼。
卫队每日秘密搜查可疑门户,狐偃虽不曾得见北冥真容,但笃定其人必在城中,且身份显赫。
那些朱门大户非普通卫队可查,需待皇帝亲卫出手。
忙于戍守王宫的黑甲卫分身乏术,皇帝便把此重任密交给了紫电营。
这支精锐行动如电,下手利落干脆,与影卫营齐名,个个都是万里无一的好手。
紫电营卫队长瞎了一只眼,绰号“鸩目鬼”,以阴狠毒辣著称,无人敢直视锋芒。
官员大多都去参加冬狩了,府中只剩老弱妇孺,紫电营破门而入时,不知情者还叫嚷着要告上朝廷,有见识的一见紫电营标识顿时噤若寒蝉,生怕惹祸上身。
亲卫队如蝗虫过境,连鸟窝也要查过一番才肯离开,秉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凭着狐偃那贫瘠的描述抓满了一院子人,最终仍有一处尚未涉足——王宫。
方才缓了一口气,华荣裳正在清点损失,鸩目鬼高湛便约她宫外一见。
虽同属皇帝亲卫,但紫电营地位超然,拥有先斩后奏之权,高湛肯来告知已是给足面子。
暮色四合,她应邀而至,宫门肃清空无一人。
在她疑惑之际,拐角阴影微微移动了下,一个黑衣青年幽灵般现身,抱剑环胸而立,双目以黑绫覆之,面色苍白,对比十分强烈,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走错路的病弱书生。
华荣裳眯起眼:“鸩目鬼?”她只见过高湛一面,印象模糊,只记得那张脸和封尧如出一辙的白。
高湛侧耳:“是我。”声如清泉,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和传闻中那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大相径庭。
“另一只眼也瞎了?”华荣裳的笑略带讥诮,她老早就不满紫电营的行事了。
青年唇角微扬:“尚未。”
“呵,长话短说,何事?”
“八咏楼原楼主,北冥,你可知?”高湛倚墙问道。
华荣裳漫不经心嗯了声,问:“怎么?找到了?”
高湛轻笑摇头:“尚未,不过他此刻就在城中,紫电营已查遍所有可疑之处,现今唯余王宫了。”
“谁说的?”她一怔,心念急转,封尧不是说北冥在青璃国吗?
“陛下。”
眉心狠狠一跳,华荣裳只觉荒谬,成煦帝又想玩什么把戏?借此机会清除异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