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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醉梦终有清醒时,少年泪,轻舟破浪作艨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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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将军,别这样。我们只是前后辈谈谈心。你的父亲和我很交心的,你们很久没见了,来来来。我带你去,你一定一定想不到,你父亲和母亲真是。”年成令想了想,终是想出个合适的说辞,“我在他们面前,都愧于自己是个贵族!”

尸体被拉走掩埋,陈宁生被几个卫兵架上军车,瞭查司的人在车外敲敲封板,“就位!”

“陈小将军,别怪小的们,都是奉命行事。”乘员舱里除了他只有一个小队,小队长坐在他身边,正从腰包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开,里面是一排食指长宽的药片。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其他人看到这盒子,眼睛都睁大了些,乘员舱里所有人都没戴护面,此刻都耸动着鼻子贪婪的想要在空气中窃取到些许。

陈宁生微微皱眉,认不出这是什么,却也没放在心上,此番情景容不得他拒绝,只好拿出一片打算先放起来。

“队长,队长!”舱内变得吵闹,好似这盒子里是什么难得的东西。

“嘘!没出息的样子,今天你们是沾陈小将军的福,分了,分了。”队长自己拿出两片,把盒子递了出去。

“陈小将军,没见过这个?”那队长是个眼尖的,刚回过头就看到陈宁生藏起的那只手。

“见过。”陈宁生闭上眼,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似的,想要逃开这让人不安的对话。

“哈,都这么说,没事,陈小将军,您资历浅,这东西可稀罕。”队长拿一片凑在鼻尖嗅了嗅,满意的眯着眼,“这是沾您的光,年使特批的。”

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远,等陈宁生模糊的意识回归,身上的甲胄已经褪去,他就好似回到了梦中的生活里。

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睡醒时已不知是哪一天,只能通过床前的闹钟确定。好似一切都是梦,他从来都是平凡生活中平凡一家的平庸孩子。

“陈小将军!”敲门声将他幻觉一般的感受击碎,沉闷的呼喊声让他骨子里渗出丝丝寒意。

“陈小将军。”陈宁生猛拉开门,那人刚要再次放声呼喊,却只能硬生生压下已经提起来的嗓子,“年使和老爷夫人在用晚膳,说是让您休息好了就下去。”

“年大人,许多日子没来了,我都以为我夫妇二人要被边缘化啦。”陈宁生的父亲用着蹩脚的殷都口音,埋头在酒柜中,虽然认不得,可仆人早已在每瓶酒下放好了价标。

“怎么会,以陈小将军的前程,只会让您二位的地位愈来愈高的。”年成令坐在左下手,在这家宴上的地位比右上手的陈夫人还要低,对年成令来讲,这算是一种羞辱,只是席上的另外二位明显并不这么觉得。

“勇安啊,是个好孩子,刚出息起来,就让我们能够如此享受,想起来,还不真实嘞。”烛火映在陈父粗糙的五官上,被风吹的扭曲,摇晃。

“是啊,不像那个……”陈夫人还没说完,便被陈父打断。

“不像别个家的,要么莫得出息,要么翻脸不认人嘞,都是,那个,年大人,用殷都话怎么讲来着那叫……”

“不提了不提了,家宴家宴,讲那些做什么,会坏心情的。”年成令笑着岔开话题,并不想接这话茬,只是视线无意划过陈父僵硬的笑容,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

“是,是,聊那些作甚,喝酒,喝酒。”陈父见瞒了过去,暗自松了口气,狠狠瞪了陈夫人一眼。

陈宁生靠在栏杆旁,楼下的话语一句句落到他的耳朵里,隐约的他也能猜出,这个家或许不只有他一个孩子。

至于另一个,或许就是会在父亲母亲带他出去时,回到家里,让家里变得干燥、整洁,充满花香的那个人。

那是他每个月最期待的日子,他会偷偷躲起来,试着接近那个魔法一样的人,或者是魔法一样的日子。

可每次都会被父亲找到,拖走。

如果他能走到老爷们的那个位置上,或许这些就都能改变了吧。

小小的他,一直到今天都在这样想。

甚至对那一天到来的期望,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陈小将军,你梦到了什么?”舱室里队长的问话又一次响起,在他的心头响起。

在那间干净整洁的卧室里,那张干燥温暖也足够宽敞的床上,他枕在带着香味的松软的枕头上,梦到他的姐姐,梦到他的父母,梦到他们将野餐布在公园的草坪上展开。

梦到松树带着些辛辣的香气。

梦到父亲开着车在平整宽敞的公路上横穿一望无际的原野,母亲剥好了橘子正递给身边的姐姐,他哭闹着想取代姐姐做第一个吃到橘子的孩子,却只换来母亲的白眼,和父亲的大笑。

不等他委屈的哭泣,姐姐取下的第一瓣橘子便已经塞在他的嘴里,只可惜,只有那一瓣是最酸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父放肆的大笑将他的美梦再次击碎。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能够忍受父亲如此高谈阔论着那些肮脏腐败腥臭的话题的。

她本应该在此刻让他闭嘴。

她本应该拒绝他的恶习。

她也应该被他的背叛感到难过,伤心。

而不是在此刻,像个洋娃娃似的,笑眯眯的坐在那,听他们彼此炫耀着自己恶心的所谓娱乐。

吱呀——

吱呀——

木制旋梯的每一节台阶在落足时都会响起轻微的声响,陈宁生分辨得出这是特殊设计的,或许是为了满足一种幻想,也或许是为了提醒其他人,有人走上了这段旋梯。

就好似正在和睦相处的那三个人一般。

“我还没和您说,陈小将军此次回都述职,忙的很,这不,我正巧将他接来,快一年没团聚了吧,我太理解了。”

“父亲。”

咚——

车门关上,外面的世界被隔绝,年成令接过烟斗,点好的烟膏微微亮着红光,一团迷雾吐出,卷在车内,将阴影中本就看不真切的面孔彻底遮去,又抽丝剥茧般被吸散。

“查。”年成令苍老的声音变得低沉,“枢梁主星第四主郊外荒区,除了陈宁生,有没有第二个上了学的孩子。”

“是因为?”

“那些贱民的孩子,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运气极好了,上学,还能有出息?真以为谁都是陈宁生了。他一定是在说某个人,这个人对陈宁生来说,可能比江家那小子还要重要。”烟雾散去,露出他那双鹰鹫的眸子,任那阴冷的目光刺进黑夜。

天旋地转。

头痛欲裂。

李藏沙记不起自己喝了多少酒,刚一睁眼,只觉得自己的床都在打转。

“别动,醒酒汤。”卫明柊握住他胡乱伸出的手,将汤碗放到床头,“你这种酒量,在军队里是要被笑话的。”

“你也没告诉我那酒那么烈。”李藏沙扶着头要坐起来,看了眼床头的醒酒汤,又看看枕头,选择了放弃,又重重摔回床上,“坐不起来,你打算让我自己喝啊?”

“酒品真差。”眼神躲闪,卫明柊躲开李藏沙晕乎乎的眼神,端起汤碗就要向外走去,“没得喝了。”

“求你。”两个字,淡淡的落在地上,牵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转身,他正侧过身,依在床边,淡蓝色的瞳孔像坠在湖底的月亮,随着浪一点点荡漾。

“什么时候知道的。”金刀铁马在卫明柊金黄色的眸子中杀出,危险,却大气磅礴。他俯身蹲下,好似半跪一般,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床前。

“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眼。”铁骑踏过古井不波的镜湖,泛起连片的水波,战马嘶吟,马刀惹水,月光洒下,悸动的闪光在柔光中悦动,“我想不出第二个可能。你明明那么完美,剑阁上的玉莲花一样,到底是什么在让你一点点流去属于天才的底气。”

“就因为它吗?”李藏沙忍着头痛,撑起身子,向前倾去,左手在他的胸前一点点滑落,垂向下方。

“李藏沙!”卫明柊忍耐着,低哑的嗓音不似他的从容。

“别骂我,我还没醒酒,醒了酒,也算你的上司。”

咚!

咚咚!

“报告!北方集团发来公函,询问封查的持续时间。”

“回函……”李藏沙的声音被卫明柊斩钉截铁的声音遮去。

“回函!我部已在计划解除封锁,烦请!等候!”卫明柊挑衅地追上李藏沙那一丝慌乱的眼神,甚至又逼近了些。

“害怕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北方舰队公函。”卫明柊挑动着他对未知的恐惧,故意将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唇间,“南下运输线已经完成部署,可以解除牵制,准备转移。”

“你……”李藏沙渐渐冷静下来,突然察觉自己的有歭无恐,“你都想好了?”

“如果我说,我原本接到的命令是……”

李藏沙捂住他的嘴,独自想了想,“你是双面间谍。”

“单面。”

“那就是你想做双面间谍。”

“我不想做间谍!”

“你想做将军。”

“堂堂正正的将军。”

他们对视着,不再说话。

眼神中交换着建立不久的信任,和那一点点刚刚被挑开的感情。

“为什么是你?”李藏沙小心翼翼的问出这个迈过红线的问题。

“他们不在意我,也不在意这个位置,自从他们知道在这个位置要承担什么之后。”卫明柊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的视线一直交织在一起,不分开片刻,“我若不做,卫家大不了和我切割,反正我这一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们觉得我还在意卫氏这个出身,也觉得,我会在意这个机会。”

卫明柊微微低下下巴,掩饰自己紧张的吞咽动作。

“涌瑾,你会给我机会的,不是吗?”

“卫明柊……”

“叫我疏惑。”

“卫明柊!”

“是你先耍流氓的。”

远处能够看到的星空寂静的令人不安,不同他处,本该被接连不断的跃迁光晕点缀的远端,在这个星系的每一个行星都不存在,只有一种反常的寂静。

“报告!我部撤出后,紧急预备舰队已经接替渡枢四防务,由柳挽溪柳总指挥直接负责。”

“跃迁隧道的检修工作快结束了吧,屏蔽器的测试工作顺利吗,数据报表怎么还没发过来?”司烟忍受着一阵又一阵涌来的焦虑,看着毫无波澜的收件箱心情几乎跌到了谷底。

“刚刚和渡枢四方向搭建好屏蔽系统,测试已经在封锁好的通道进行了。至于检修,我们这边的设备很多都缺失了,需要先补全。”

“快些,我们现在需要时间,还要再快些,告诉叶南声,他军需处务必优先采购这批设备,财政预算也要一路绿灯……”

“公子,这是叶处长让我给您拿来的财政报表。”秦中锦几步并作一步大步流星的走近,将纸质文件放下,“叶处长说,就算加上江老将军支援的贵金属和消费品,如果不在这次采购设备上想办法节省,军费怕是不够坚持到建立联系的。”

报表上标红的一串串数字就好似另一种血海,几乎将他淹没,让他感到无声的窒息,“向宋清山传讯,加密,让他无痕转移我的私产,从他家银行换一批新铸的金条,能换多少换多少。”

“公子,最少要五百盎司才行。”

“能换出多少换多少,余下缺的,我给他打欠条,务必让他换出五百盎司黄金,只要他能送来,也信得过我,那就……”

“多多益善。”宋清山看着手中的字条忍不住笑了出来,“司寻迹啊司寻迹,你真不把我当人。我就是圈里那只大肥羊。”

点烟器将薄纸烧红,只片刻,蜷成灰烬散开。

“要是早两天,我倒是真能踏踏实实的把你这要求拒了,可你命真好啊。”宋清山靠在真皮座椅上,有些高兴的转了一圈,“小爷我现在坐的这把金交椅,还真能帮你把这事解决喽。”

“协防公函。”刚印出的纸质文件还带着墨水的温度,卫明柊仔细检查了文件的每一处核对项,比核查AI还要仔细些,“以司少将的名义发来的,协防渡枢第四空间站群,加盖了卫戍集团和北方舰队两个集团舰队的公章。”

“这么快,收拾收拾,可以离开这个狗地方喽!”李藏沙难得如此放松,忍不住畅想起离开这狼窝后的日子。

“你的上级指挥官是谁,这上面可没写,到时候,权责混乱,不行。”卫明柊皱皱眉,将那公函又从李藏沙手里抽回来,“我去拒了,让他们再发一则详细的。”

“别,别!不行!”李藏沙站起来追出两步拉住他,却够不到被他举起来的那张公函,“太详细就要被外人看去了,这东西本来就是给外人看的,看不明白才好。到时候,定尘方向的协助命令,听司少将指挥,其他的听柳将军的。”

“对,没错。是我亲自签署的命令!怎么,这么点都拿不出?”放平的躺椅慢慢的打着转,一根新鲜的上好雪茄在宋清山指间打转。

“您要是以个人名义支取,我们肯定有,而且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只是这官方命令,兄弟们都不好做啊,得需要银锦司……”

“干净,能做的多干净?”宋清山好奇地停下,仔细等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您放心,不怕您支取,就怕您不要。早知道您有需求,兄弟们也不会提心吊胆这么多天不做生意。我敢保证,宋公子,只要您不查,就算是您父亲,永远都别想看到点影子。”

“放心,只要你能弄到黄金,我绝不动你。”宋清山仿佛已经看到那千疮百孔的国库,有一只耗子正蹲在自己的洞口前绽放着自己阴冷的笑,“对了,除了这事,你有没有想过把这生意独揽给自己做?我们可以合作。”

“公子,宋公子回消息了。一共一千盎司黄金,正在通过特殊渠道分批运向夜兹,先由当地宋家的产业接收,之后会装船运到靖雪清点,由预备舰队的同志护送上来,顺便跑一遍线路。”秦中锦把清算单放在桌上,接着说。

“宋公子特意说,没动您的私产,那点东西两百盎司都难换……”

“我全是从方千秋那老狐狸的国库里捞出来的,走第一批货就运了一千盎司黄金,够武装小半个小型舰队了。你也不欠我钱,但是这钱,算我党费,你得跟柳小姐好好说,这是我的功劳!大功劳!”

钢笔渗出的墨汁一时多了些,在结尾的感叹号上描重了许多,司烟能看出宋清山的兴奋,以他珍稀自己物件的样子,这支贴身的钢笔也算是难得惨遭一次重重的压笔了。

“信件来的比黄金快,几个小时,飞也似的到我面前了。”司烟笑着将那信件仔细叠好,可又想了想,还是烧掉了。

“柳小姐离开渡枢四了,防务由快速反应舰队接管,后续行程安排现在只有在殷墟和马蜚晟的会面。”

窗外的星空静悄悄,亦没什么波澜,只是如常的一闪一闪的绽放着它的光辉。

“再过几个小时,这片星空,就要打破几十年的沉寂。”星光映在司烟眼中,在眼底压抑的泪水中闪烁,“我们将要抓住回家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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