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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醉梦终有清醒时,少年泪,轻舟破浪作艨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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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

年成令被这一声落子惊出一身冷汗,这飘摇不定的残局随着方千秋这一字落下,更是处处断绝,无处逢生。

“陛下!”

年成令挽袖跪下,又向后爬了两步,让他伏在地上的那颗白首能被方千秋收进眼底。

“嗯?”方千秋好似在睡梦中转醒,毫不在意地看着地上那位惶恐的老臣。

“陛下,臣棋力不济,心力枯竭,请陛下恕臣!死罪!”年成令只知道这棋不论如何再也不能下下去,就算惹得龙颜大怒,也不能就此一步步走上近在眼前的断头台。

“卿,若天下臣民皆都如卿一般,孤便不用如此了。”棋盘扫落,一角白玉摔断,滚到年成令身边,碰到他的袖子才堪堪停下。

棋子散落,黑白交织,片目不存胡乱的混在一起,毫无遮掩的崩坏滑散。

“北方失衡,南方起势,到头来,局面不会变。若是同你一般,不论顺逆,有些事看出来便能低头俯首,呵,何至于此。”方千秋起身,瞥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年成令。

“陈宁生那边,要加些紧了,你知分寸,可以去帮帮他。这块白玉,既已断落,便赐予他,算是他的兵政之权。”

宫殿之上,鹰隼掠过,泣涕嘶凄,惊跑园中小憩的白兔。

一片细密血雾在半空洒下,还带些温热的血液打在年成令脱了相的老脸上,将他惊的僵直。

恍惚中,他好似又回到屠城掠星那日,将强大不可挑衅的国家强制力打破,随着叛潮建功立业定命贵族,几十年,足下薄冰吱呀,夜夜响彻在枕边,几近无眠。

“陛下,臣,万死。”年成令如是想着,眼中热泪转了几圈,心中忧虑妒恨尽被一个忠字揭过,独留今时事。

金袖挥过,清雅淡绣的屏风无声划开,丞姬冷漠的眸子刚与方千秋对上,便化作了柔水,只是波澜中寻不到他所求。

“妾去收走……”

丞姬将话吞回,骤然靠近的方千秋吓得她挺直了玉颈,裙袍的花样素淡,形制却依旧繁重,只不觉得退后了两步,便踩在了长摆上。

“孤打下一片天地,就是为了人分九等,屈膝俯身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卑贱的人去做。”方千秋将她揽在怀里,却不打算将她扶起,任由她坠在他的臂弯,只能面前挺起弯下的腰身喘息。

“我等你习惯了这一切。”方千秋突兀地抽身退开,一时没了支撑的丞姬骤然坠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忍着痛撑起身,那一刻,本能的情绪涌出,那不绝的柔水下潜藏着的抹不去的恨,淡淡的染上了些许恐惧。方千秋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向下侵略,欣赏着自己精心打造的成果,分食着那些情绪带给他的情绪。

“孤,很高兴。”

火光闪烁,朽木垮落,激起火星连成的浪。浓烟翻腾,黑纱幔般将火光中的身影遮蔽,又被轮廓灯挑薄。直到光亮转来,哑色的战甲撞破烟障,目光所及俨然地狱景色。

“组织伤员,将医疗舱区编入疏散接收序列!”柳子仲从时好时坏的通讯器处离开,没人知道他和韩纤悸聊了什么,只是他好似获得了什么新的力量,眼中熊熊的怒火,燃起璀璨的希望。

“同志们,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榴弹在不远处炸开,破片无力的打在厚重的甲片上,通讯频段里,断断续续的,嘶哑。

“我们的后方,一支丰碑一样牢牢扎在驻地的医疗队伍,正等着我们的胜利!”

低沉的吼声散在空间站各处,就在被包围、被分割的战士身边。

“我们不会被抛弃,亦不会毫无意义的,为苦守死地而赴死。”

“同志们,我们站在手无寸铁的同志们身前,我们是他们的长城,是连舍七悬在无垠太空的长城。”

咚——

巨大的撞击声在空间站内传荡,不止一声,接连的,到最后,隐隐能听到些爆破声。

火线上的战斗一时停歇,直到,火光乍现,单薄的内舱壁破碎,被爆破的冲击力打进空间站的巨大破片飞到一半,便被压强差压回,只眨眼间,统统被吸到太空中。

站内的空气正在飞速流失,气压和温度急速降低,隔离门舱在大小舱区落锁,不只是陆战署,攻来的叛军亦被分割。一切没被固定的物件都一股脑飞出去,被黑洞似的破口卷走。

“杀!”

刺眼的炽热的不可直视的强光自创□□进,在那光幕下,死神的镰刀正亮出它的锋刃。

闪烁。

单兵系统的光感元件来不及适应,强光暗下的瞬间只能模糊看到一片耸动的影丛,海浪般涌动。

闪烁!

那片染血柳叶折回的光透过杂尘重重的捶在南军心头。

“政工队!冲锋!”

哗——

清水洒在长廊上,顷刻被血色染透,打开的隔断舱门内,宽敞的长廊里目光所及尽是或跪坐或跌倒的尸体,清一色都是被困死在里面,开门的一瞬间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密集的火力杀光的南军。

战靴踏在卷着残血的流水中,溅起浪,拍在清垒到长廊两侧的南军尸体上。剑梢挑落斑驳甲片上附着的水珠,还未散去的浓重的血腥味在柳正文身边翻腾,身后的警卫紧跟着,一行人皆还没散去身上那股子杀伐味。

“韩尉官,外面安静了。”钱松静悄悄地从隔断处退回来,沉重的战甲踏在合金地板上好似轻飘飘的不存在一般。

“向疏散舱疏散重伤员,组织轻伤员向逃生舱转移,我们警戒。”韩纤悸放下护面,目视灯亮起,“走。”

“警戒!”自动枪机解锁的声响在封闭的廊道内回响,柳正文挑开画满祷词的番旗,其下只是两具平平无奇的尸体。

“继续,搜索前进。”

铛——!

死而复生的两人睁大了眼,死死盯着眼前横亘的红芒,压在一起的热切刃很快出现了豁口。

噗!

卫兵的长刀刺进肋下,直插心脏。

“威胁清除。”

佩刀入鞘,创口早已被热刃烫熟,没有一滴鲜血。那两具尸体落回两侧的尸堆,亦没什么波澜,只有那面番旗落在血水里,被无视,踏过。

“警戒。”枪机解锁,隔断墙外的探头传来震波,是有人来了。

护面下,全景显示器的光打在韩纤悸劳累的苍白的面孔上,紧张令她的唇充血,下唇被轻轻咬下的齿压的青白。

“战斗准备。”

药盘转动,保险移除,刺激感官和注意力的药剂推上,时间在慢慢变慢,隔断墙外轻微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齐整的,沉重的,砸在她的心头。

“北方综合,总指挥,柳正文,请求开放通行权限。”

清朗的声音自墙那边传来,是崖涧那边轰然倒下的古树,作了桥。

不觉得,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冷光在泪水中折过,在她的眼底、侧脸点缀着闪光。

“柳正祭两兄弟如今实不堪用,寻阳、通贯二系是南疆之极,是南方军区的重地,却能让北方舰队来去自如,一如既往。那南方军区的意义何在,收纳污垢,藏匿丧家之犬吗?”赵乾跪坐在大殿上,不同其他人一般正襟危坐,倒是像个赖账的糙汉。

“赵将军,南方军区始立,军政财权百废待兴,柳正文又是国之重臣,拥兵已久,两相摩擦,南方军区吃些亏也正常。”年成令弓着腰从朝臣中一步步挪出来,一双老眸低垂,好似要睡过去。

“南方军区之始,最有力的佐臣便是赵将军,如今南方军区形势不利,赵将军不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吗?”陈婉紧随着站出,抛砖引玉似的将这事彻底砸开。

“既然事出有责,为何从事无权!若瞭查司与教司都如此说,不如南方军区的权责尽数交由赵将军便是了,要那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干什么。”殷都防卫司副司长是个火爆脾气,从来只要是武将受了委屈他总不忍放过去。

“权责分明,若如此,朝中重臣谁还敢协同合作,一合出错,功权便全然拱手让人了。”年成令提起一口中气,沉声怒喝。

“年瞭查使与瞭查司另两位瞭查使常年协作,自然是重视这些,只是军中自有军中的行事风格,一概而论,寒的就不只是赵将军的心。您在陛下身边多年,竟未学到一丝半毫,还不若换些称心人。”陈婉掉转矛头,誓要将这潭水搅的越来越浑。

“无礼!薰姒神官!枢梁大教司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简直不可理喻!”彭诚舒惊出一身冷汗,飞也似地钻出来,痛骂一般斥责,“枢梁大教司若是知道你如此口无遮拦,这年朝,定不会让你替他前来!”

“慎言。”那平淡庄重的声音好似来自大殿的每一处,彭诚舒好似惊弓之鸟般倒退两步,循着声望去,那好似是陈婉的心脏传出的声音。

“彭诚舒,退下。”方千秋皱皱眉,在高台上轻声将彭诚舒喝退。这火突兀一把便燃了如此高,最后竟烧到这个自小便被他亲手捧上神座高台,继承了前任教皇之神圣的枢梁大教司。

“南方军区之事,容后再议,谁有什么看法写个折子,年后孤自会再提。于国,孤仅是总理,万事不可一言以蔽之,你们同样要谨言慎行。今日嘈杂事不许再议,都写个折子递上来。”

“更何况,柳家兄妹都未上朝,你们吵架,主人公不在,孤能作何啊?”方千秋的声音转冷,却也只冷下片刻,“只是,南方兵力单薄,确实迫在眉睫,孤特批下两支舰队,以作防备。卿等无事,便退下吧,晚间宴饮切记不可缺席。”

不等殿上众臣有何反应,方千秋只挥挥衣袖背身而去,随之,众人的目光看向远处那不起眼的屏风,其上的影子也已不见了踪影,终了只能作罢。

年成令颤颤巍巍走出大殿,鹰鹫似得扫过潮水般退下大殿的人群,在一个有些垮落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嘲讽的笑了笑,摇着头,没事人似得离去。

“去游龙诏狱。”

“瞭查司。”殷都某处庄园,陈宁生正和几个筛选过的中层军官坐在地下室,围着收集到的情报部署,“在目标时间段内,我们监控到的所有瞭查司押解船,最终都指向了瞭查司总部。”

“年末的大朝会瞭查司监察防卫任务重,还要和殷都防卫司死磕,顾不上自己的猴子屁股。”陈宁生不知从哪弄到了一张防卫图,“这是我花了大代价搞来的,和前两年的防卫布置类似,真实性有一定依据。”

“现在我们已经摸到老虎胡须了,有谁要退出的,我绝不阻拦。”

陈宁生希冀地看向每一个人,他看得出他们的犹豫,哪怕到此刻,也没几个人真的打死了要一条路走到黑。

“既然如此,兄弟们,我陈宁生,陈勇安,欠你们一条命。”

陈宁生在身后的柜子上取下一口海碗,腰间抽出短刀,左手握在刀刃,轻轻划下。

“圣灵在上,我陈宁生,与在坐各位兄弟,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心念相连,同舟共济,共富贵,同甘苦。若有违背,竭血而死!”

血一滴滴汇聚小半碗,眼前些许有了些重影,短刀滑落,正插进桌面。

“现,我作出部署!”

陈宁生用力的将眼前的重影逼到一起,指上惹眼的血抹在苍白的唇上,斩钉截铁的落下了最后的决心。

咔——

山上干枯的灌木被沉重的战靴一脚踩成粉末,枯树上的乌鸦惊起,颤动的树枝点在肩头灰色的枷锁徽章上,淡红色的轮廓灯渐渐熄灭。山腰处,居高临下,全景显示着下方的整条山谷。

“发送定位。”

小方匣子被拉开,悄悄地,地面上投出一个极小的投影,几个绿色的光点交相辉映。

穿过山谷,一个山丘被几条山脊围在中央,正落在这交纵的盆地中央。

杂草丛生,却见不到一棵树,山丘也好似被削去了两半,正对着进入山谷的,是崎岖的一面断崖。

“伪装。”不算严密的伪装并没有屏蔽热信号,准确来讲,也只是合金隔断门在太阳暴晒下吸热后,热量与三防混凝土的不一致导致的伪装暴露。

铛——

陈宁生用拳头锤了捶那断崖,熟悉的合金质感确定他的判断。随意拉住一串爬山虎,猛地一拉,果然是被反辐射纤维编织在一张伪装网上的。

呲嘶——!

伪装网被撕开,十余米高的防爆门镜面般光滑,正映着山头昏黄的残阳。

“警戒!”陈宁生看着那镜面,猛地大喝!

嘭——!

合金碎屑打在他的目镜上,全景显示中有一瞬间被那块细小的碎屑占据,惊得他猛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碎开的弹体打在他的肩甲上,两侧的战士应声倒下,一切都太快了,来不及反应,只片刻,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镜面般的断崖上斑驳的染着血迹,正在一串串淌下。

倒在地上挣扎的将死之人在这荒山枯野中,好似要被那身周无处不在的,漫山遍野的枯枝吞噬,它们好似有了生命,变成蛇群,变成触手,将那些人在他的视野中夺走,吞噬,只剩下散不去的血腥味。

“陈小将军!放轻松,人命嘛,早晚要习惯的。”

身后,那断崖裂开,镜面般的防爆门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开了,只是不是他们打开的。

里面,年成令闲庭信步般迎着染了血的残阳走出昏暗的阴影,抬起护面的同时,抬起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夕阳。

“我瞭查司出现的正正好,若再晚些,叫这些图谋不轨之徒绑了陈小将军,进了这诏狱,怕就不好解释了。”年成令脸上的褶子都笑到了一起,“陈小将军前途无量,圣灵护佑,此时此刻,老头子我都沾了光啊,少了一件泼天的麻烦事,多了一件唾手可得的功劳。”

“年成令,你装什么傻!”陈宁生抬起枪,指向年成令。

年成令对着那比眼窝还要大一圈的枪口挑了挑眉头,锃亮的膛线正藏在阴影里照不到一丝光亮,倒是显得这像个玩具。

“陈小将军,你可要考虑好,这是为了你我的前程。你年轻,何必钻牛角尖呢?”年成令笑着,上前两步,握住枪口,缓缓上抬。

“你总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们是一个世界人吧?江家那位公子,就算把天捅破个窟窿,也有江老将军撑着。”年成令又上前两步,“你呢?努力这么多年,混出来了,甘愿做马前卒吗?”

“我是陛下眼前的人,我就是陛下的臂膀,我能站在你的面前,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清楚。”年成令的笑渐渐阴冷,逼得人颤抖。

“枢梁教廷垂下的橄榄枝,你握住了;司烟伸出的手,你也抓住了;现在呢,这个国家最高权力者,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因为你的过去,把手伸到你的面前,你反而要拨开吗?”

苍老的声音好似恶魔的低语,在少年的耳边回荡,渗透它的蛊惑。

“陈宁生,你不傻。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还有你的父母,他们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一直想要给他们什么生活。”

“他们是要吃饱穿暖,还是和那些老爷领主一样,可以任意践踏那些贱民,凌驾于恶心的律法。”

嘭——!

“够了!”陈宁生有些恍惚,怒喝的同时抠响了扳机。突兀的枪声将他脆弱的精神几乎崩碎。

年成令被惊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眼中已全是恐怖的不可直视的咒恶,可只是片刻,那不经意流出的恐怖被掩盖,皱起的可怖面孔也舒展开。

“哈!”年成令看着陈宁生恍惚、恐惧、虚浮的模样,一字一字的笑了出来,“哈!哈哈!”

年成令指着陈宁生,张大了嘴,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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