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别名，时潇有点眼熟。
挺早以前，他爸一点艺术都不懂，非带他妈约会逛艺术展，陶冶情操不在行，只能不懂装懂看名字才能不怯场，念叨着红日东升好名字。有机会得见一面，忍痛大开小金库，抱回来那匹马的雕塑家也叫这名字。
时潇漫不经心收起档案柜的钥匙。
不远处门口借口看消息逃话题的林晦抬起头，神情蓦然复杂起来，重新抓起桌上装备齐全沉甸甸的警用腰带，叹了口气，恍惚间带着些如释重负的怔愣。
春风乍起。
时潇回头望了眼枝头扑簌簌响的香樟树，语调平淡：“怎么了？”
“时潇，U盘可能找到了。”
林晦又不知想起什么，表情空白一瞬，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方誉恒给我发消息说他今天一不小心把咱还回去火场那个树杈子样的雕塑撞倒了，吴语洁扫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装在密封袋里的U盘。”
“发消息让她俩别动，我找人去，你也别动，腰带放那儿，不是要吃饭？”
时潇关注点不在这儿，反倒饶有趣味接着问了句：“树杈子？挺形象，不用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术语哄人瞌睡了？”
林晦完全不敢看时潇表情，闪身让开身位时潇先过去，见楼道没人才走快两步跟时潇齐排走。
时潇消息传下去，摁灭手机屏幕，未置可否地，瞥了眼林晦一连串称得上鬼鬼祟祟的行为。
黎杰一边喝风，一边小声跟前面的卓定远嚷嚷。
“哎哎哎，你丫走慢点不会？你说我跟窦乔那除了公务就是谈恋爱的混蛋拿回来那U盘，到底里面装的啥啊，又是塑料袋封着，又是塞雕像里，你别说，又是火烤又是水浇，雕像碎的稀巴烂，里面东西真保存挺好，方天理咋整的呢？”
黎杰摸着下巴：“那小玩意儿咋藏进去的，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不过就那东西搁证物室眼皮子夹着摆那么好些天，竟没一人发现，让个小屁孩cei了完事瞅见了，东西没坏，就是袋子有点皱巴。”
“看老海那一路挠头皮的样，够呛能简单解了，说还得找密码，啧，那几根小红小亮别说挺顽固，几个月还没随风散了，哎，听我说话没你？真就食管连腿，胃主导大脑啊你，慢点不成，哥可是一口气憋着边跑边说！”
黎杰见卓定远没搭腔，不客气地正打算上手。
“不是，你看啥玩意儿呢，我就说得在你家门口挂一挂鞭放了驱邪，你看你这听风就是雨上不得台面的样儿。”
卓定远突然一个急刹。
黎杰险些一脑门撞上去，好不容易刹住车，毫不客气一拐子捣向扶下巴的卓定远，顺着卓定远视线看去，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在新年第一天。
“咳咳咳咳！！！前边食堂亲亲密密出来的那俩人是我幻觉不？不能不能，肯定不能，从林晦手里拿水果吃的肯定不能是咱时队，幻觉幻觉，饿晕了幻觉！”
“去你的，吃的又不是你家水果。”
卓定远见搭档被说，不愿意了，一脚反踹回去，指着走远的林晦俩人身后食堂大老远挂的牌子，翻着白眼抱怨。
“那么晚回局里，我就说不来不来，泡碗面得了，红烧肉没了来啥来，你丫还非说有，靠，白跑一趟，正好，我问林晦会议报告写了没，哎~，时队就在旁边，他写没写肯定都说写了。”
“......”
黎杰拿着卓定远就为了不写会议报告，叮呤咣啷地，把准备打红烧肉的空饭缸塞他手里，茫然震惊中，眼睁睁看着卓定远跟头完全体的阿拉斯加样起步小跑，挤进就差拿个盒子严丝合缝扣上的两人中间。
黎杰无力扶着额头。
他算是明白了，为啥林晦单边熊猫眼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这小子还能视而不见。
完事他问感想，这货老神在在评价说厚积薄发。
靠，凭啥就卓定远相一次黄一次这基操，还能谈成功一次。
幸亏自己放跑了，不然姑娘遭老罪了真是，就这脑子不会拐弯的样儿，他要是月老打死不给这轴脑袋玩意儿牵对象，白瞎。
黎杰抄手站着，人更纳闷了。
不，双向的，他黎杰蕙质兰心高大威猛全具备了，月老能忍心一个对象不给他牵，看得出来管姻缘的那领导也不聪明。
等卓定远回来，黎杰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光嘴动：“咋样？”
“啥咋样，不用我写肯定吃完泡面午睡去，还能咋，过节白天睡多了，作息没倒回来，累。”
卓定远一头雾水。
“林晦好像不打算睡了。时队还问我老海那儿怎么样，我说够呛，时队好像早知道了，意外都不意外说了声谢谢走了，食堂今儿供的芒果，我去打碗尝尝，应该不错，要是不好吃，林晦肯定不能让时队，黎杰......你嘴咋了？跳舞呢？”
黎杰面无表情摁下抽搐的嘴角。
“饿抽抽了，吃，吃大碗的，脑子经常不用是得补补。我给老海也捎份饭，别问我为什么老海没让你捎饭，他也没给我说，硬给，求证！懂不懂，吃你芒果去。”
“吴漾，我跟你说，什么破玩意儿，能试的法都试了，给的可能数字组合也试了个遍。”
老海扒拉两嘴被硬塞的加餐，对着电话嘟囔。
“还是要密码才能解锁，要不就是需要破解密钥——咱都没，你说那方天理里面藏啥宝贝呢？又是雕像封死又是加密码的，他要是真不想人知道，干脆别弄这U盘不就得了，您说上面指纹？我瞅一眼那几个发我的报告。”
吴漾没进套。
“有其他办法吗？”
“杂的很，没的查。”
老海低头看向弹出的提示框，摸了摸鼻子，悻悻开口。
“他加密时没用微软账号，没密钥也恢复不了，法倒是还有，让张局给咱配台超级计算机强行破解，要不就得飞国外找加密软件的工程师团队，不然硬破......图片视频还有点余地，里面要是文档肯定完蛋，U盘要是废了，咱之前那些努力。”
老海伸了个懒腰：“额，主要是时队顶着张局压力那么多天扒瞎了，关键里面是啥都不知道，要不你受累求证一下？”
“边去，跟我玩什么油腔舌调？你以为这是哪儿，你这油子转正出来了，上不了军事法庭，可就只能一条路下牢去了。”
吴漾一秒理解，看着摄像头里讯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皱着眉松了松，转身笑骂。
“受累也不是我受累，有胆跟时队要去，听你那声吃饭呢？你不是一顿不吃饿得慌吗？消停等着吧，时队去讯问室捞线索了，等会儿我请示完，搞张搜查令去方天理家里给你找找有没有密码密钥线索。”
老海话说多了，有点渴。
趁吴漾说话期间，咕嘟咕嘟灌了口水，闻言顿觉无事一身轻。
“嘿嘿，好嘞，那我放心了，可就真请好了，哎，不过说真的，我现在真衷心希望U盘里的东西有大用，时队这追的也忒紧了，要是万一最后破解出来，方天理的私人小电影库，啧啧啧，那我估计，张局得先咱政委一步，把咱时队皮拔下来一层挂局里当锦旗飘飘，哎，你丫没声了？”
吴漾蹭的一声捂住手机出声筒，欲盖弥彰撞门出去。
“你丫说话注意点，你伪装术忘干净了，干几天就——”
老海翻了个白眼，叼着勺子，伸懒腰大喇喇回：
“哎哎哎，我正儿八经转业进来的，你别搞得我跟见不了人一样哈，往深点讲，咱理由正当，就是奔着瞻仰功臣，养老立功来的，再说了，你听过一句话没，出走十数年，归来仍新人，我真有点佩服了，这看人准头真无人出其右，我两天漏的馅儿，你几天？”
“......三天，比你强。吃你饭去吧，亏你还占着本地人的优势，那普通话八丙的条件多得天独厚，露那么快还好意思说。”
吴漾这回是真无语了，趴在窗户上脊背挺直，情绪却带着好久不见的松懈：“来了就好好干，出了那儿消息闭塞的地，社会你还适应不？”
老海嘿嘿一笑。
“适应，哪儿能不适应，按部就班呗，我这人缘也好。没誰了，刚还被塞了份午饭呢，别说，这伙食味真不赖，比早饭好，那小子叫啥来着，黎杰是吧？不过话不是他问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那黎杰前脚走，又来个慰问我的，林晦是这名字不，后脚就来了，哎，这些人咋吃的，个儿一个比一个生猛。”
“那个姓林的小子脑子挺活络，我估计也是有情结，反正嘴捎带着跟我还唠上了，你吸啥凉气啊你，脑子有洞进风了？签保密条例我嘴都严严实实的，那帅小子有分寸也没问。”
“哎，你别说长得真下饭，进去就得被文工团领导拔走，人还好，还给我慰问零食，我这刚进来抽屉正空呢，打听了啥来着，其实我没听明白，好像是时队那三年怎么过来的，这我能瞒吗？多辉煌的功勋，讲出来那对印象一准力挽狂澜，保准不能瞒，喂喂喂~你丫人呢？没声了？”
“......海大嘴，我去你大爷的。”
吴漾字正腔圆地骂：“那小子哄你的，你听不出来？你......你，我真服了，我告诉你，时队那几年怎么过来的，别说汝麓分局了，你从江城跨到南诏，更不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洪城，你现在给我拎一个底下知道的出来看看。”
“条件卡的死死的！一权限得够，二得多有心特意查去，才能把那被盖过去的几年笼统调出来，还不一定看的明白，你跟我讲，你丫就那么讲解的说了？！”
老海突然觉得这美味的饭有点噎脖子的难以下咽，旁边堆的山高的零食比鹤顶红还毒，说话都没底气。
“我哪知道嘛，说好的社会很单纯呢？那小伙长得就让人掉戒心，前头那个凶神恶煞的搁我肯定不说，你别急嘛，你都说了得有心嘛，又没记录，再说了事都了了。”
“那被捅得透透的毒枭还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哦，现在改骨灰盒了，能托梦跟他讲嘛？肯定不能够嘛，当年活的走下那座山的狠角色肯定比我段位高，我能讲他能讲嘛？你就一百个心撂进肚里，那小帅哥还能自己把那几年推出来？”
“嘛你个头，滚一边卖萌去，还社会很单纯，你有胆念下面那句吗？！”
吴漾气得毛都快炸起来，相似的事竟然不到一年就上演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别装死，看脸下菜是这么下的吗？U盘放好了，滚来三楼，不！给我双手抱头蹲那儿，我上去找你！一个字一个字当面给我复述清楚，滚你巴蛋，别跟我玩装卡没信号那套，整个分局监控死角哪儿有，我都背的清清楚楚。”
吴漾彻底破功，撸起袖子。
“海大嘴你插翅膀今儿都跑不了，你丫还在我手底下，跑得了和尚你跑得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