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备勤结束,无事一身轻。
吴漾推开办公室门,手中抱着的卷宗递给时潇。
“时队,新年好。”
吴漾转头瞅了眼林晦空荡荡的工位,又见时队今儿心情不错,破天荒送完资料没立马跑路,正常报告完又嘀咕两句:
“这春节前局里忙,人手不够,资料也不咋全,不过这节过完没盼头。就收心了,人手也能倒腾得开,菲恒物业公司的资料,还有现在万康孤儿院控股人的基本资料,都在这儿。”
吴漾顿了顿。
“林晦这桌上东西都拿走了,快中午头还没回,又出外勤了?再晚会儿可赶不上午休,我七点多局里还见他呢,这年轻两岁就是不一样,不爱睡懒觉。”
“新年好。”
时潇莫名觉得吴漾这话不太对劲,不动声色问:“怎么,找他有事?”
“不不不,哪儿呢啊?”
吴漾连忙摆手一叠声,现身说法从兜里掏出几块糖。
“这不是新年第一块糖吗?那不得甜甜嘴嘛,时队,看您表情是......?您没?”
“嗯,我没有。”
时潇盯着菲恒物业的法人代表,眸光闪了闪。
林浩昶,也姓林。
时潇抬眼看向被噎得掐了脖子的鸡样的吴漾,声音冷淡到几乎没起伏:“林浩昶,跟林家有关系吗?”
吴漾见时潇没提私事,松了口气。
“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方天理牵头的那些慈善活动,背后确实林家所属的企业参与挺多,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快成专用代言人了,万康孤儿院应该也是方天理牵头的,可能是回报社会吧,他好像之前在那儿也呆过。”
“这林家在洪城本来规模就大,体量大也算正常。对了,您还记得林晦跟卓定远去菲恒物业碰到那个叫黄晟盛的黄经理吗?他跟这林浩昶私交不错,他自己来局里配合笔录的时候承认了,也说这事确实是林浩昶授意他来处理的,他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
吴漾挠了挠头:“咱抽时间再把林浩昶喊来问问?而且这......这其实我也说不好,林晦毕竟也姓林,我觉得吧,这案子既然可能牵扯进姓林的,林晦要不还是先避一避?”
“再说,林浩昶那边先别惊动,那个黄经理态度怎么样?”
吴漾斟酌着回:“唔,总体没什么特别的,跟一般人没区别,也不盛气凌人,特积极配合,也对,再怎么咄咄逼人真到局里感受氛围就老实了,就盼着把自己赶紧摘出去,对林浩昶态度也挺模棱两可的。”
吴漾有点难以启齿。
“说了句怪奇怪的话,叫什么,他都被推出来当法人,能有什么实权?就我个人看法吧,毕竟这话讽刺意味挺强的就是不知道具体针对誰。”
“......林晦不在,有什么说什么。”
“那,那我真说了,时队,接下来跟案情相关可能就不大了。”
吴漾抬头瞅了眼,自家时队晕着光坐着,又白,人影轮廓别提多神性了,表情还是那副捉摸不透的样子。
“从年龄差和行动轨迹上看,跟林晦可能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爸吧,说不定。林晦父亲林景荣,就是那个出名,不服管教玩艺术的,他还有个身份,不是外边传抢风头的外室,其实是林家现在实权当家人林景光的哥哥,亲的。”
吴漾见时潇对他糖没企图,不声不响揣进兜生怕再引火烧身,有些惋惜。
“我把林晦父亲出事的那个时间节点的娱乐小报导向噱头翻了一个遍,有点杂,我就不拿给您看了,都是假的,没意思。”
“有一点挺......不尊重人的,就是齐刷刷把脏水往已故的人身上泼,众说纷纭,那时候报纸上花边新闻没把门,连知名雕塑家林红升为亡妻抛子殉情自戕这标题都拿出来卖销量。”
时潇捏着卷宗的手指紧了又松。
“呼~您还是别去搜了,看着急人,时间久发展也快,那些传虚假信息诱导大众的,倒闭的倒闭,关门的关门,到现在连个水花都翻不出来。您......有在听吗?是我不相干的东西说的那个......有点多?”
义愤填膺的吴漾抬头,瞅见时潇蹙起的眉下黑沉沉的眼珠子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再沸腾的热血也被成千上万扑棱着小翅膀的精卫填海造陆,平了。
吴漾冷不丁想起他妈跟他说,眼珠子太黑容易带鬼气吧啦吧啦的,时队这眉压眼生气的时候魄力忒惊人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战士,但他妈那句话,此时此刻,他信了。
时潇掩去眼底的复杂,无声地呼了口气。
“不多,林浩昶跟林景荣关系不好?”
“不好,算上一辈恩怨,林晦他爸好像在林家不太受待见,再具体,我可能没当事人清楚。”
“哦,对了时队,黄晟盛没认出林晦的事,我按您的意思特地问了,他说林景荣他儿子现在肯定拿着给他留的股份在国外潇洒,那时候外汇也松,还说什么现在肯定别墅成堆跑,地库跑车叠叠高,小岛建私人俱乐部轰轰趴什么的。”
吴漾想起什么似的。
“反正说林辉不可能还在洪城呆着,还说那孩子小时候他见过,撇开私人恩怨不谈,那孩子除了名字普通点,哪儿都不俗,他还特意提了嘴说林辉母亲外家挺有实力,就生一个姑娘,内家也富极,出生的时候金汤勺就衔着,就算脑子想不开创业,也够他玩一辈子。”
吴漾咂舌完,情绪丰富地同情上了。
“他不知道林晦没走,还说当时林家不少人动领养心思,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他爸葬礼那天来的特齐全。”
“他个原本被林浩昶领进去看热闹的外人看着都讽刺,围着小孩子的人比围棺材的人都多,倒是林浩昶这个生前跟林景荣不对付的,去献了朵花,嘀咕了句世事无常,人死恩怨散,好走。”
时潇唇线紧绷,眉眼冷如刀刃:“他还说什么了。”
咚咚咚。
门响了三下被推开,倚在门框林晦整了下腰带,笑意盈盈地看向时潇。
吴漾往后看了眼来人,语焉不详地回:“就结尾的时候,自嘲了句怎么神仙打架,祸殃的总是池鱼,还说配合没问题,但有时候想查的话,最好别从他们底下走,没东西,他们也就是听命行事,不知道,不清楚,逃不开,反正话里话外就是懵懂无助,欲拒还迎。呆会儿那录像我发您复盘?”
犹感腹背受敌的吴漾心虚地朝门口努努嘴,正腹诽幸好这间办公室据多届大队长认证隔音过关,比张局那门稍微顶点用。
不然新年第一天背地唠小话再被当事人逮个正着多倒霉。
“那......时队,我这话带到就先走了?”
时潇嗯了声。
吴漾立马演技过关,上演速度与激情,如释重负的表情跟尾巴被踩后面还有鬼撵似的,连珠炮地对着林晦发射海量的新年好,还着重提了句糖不错,完全没注意林晦僵在脸上的笑容。
砰。
吴漾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就是转身太快险些绊个踉跄,还不忘趁机把门口摆pose的林晦搡进去。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太礼貌了,临走特仔细地关严办公室门。
连个蚂蚁都爬不出去。
林晦:“............”
“喜糖不错,怎么没给我留一份?”
时潇活动了下手腕,感同身受的心痛逐渐褪去,另一种强烈的情感在看到不明情况的林晦时冒出头,慢条斯理翻起旧账。
“拿到钥匙还撵不走,上班前突然闹腾着花没水喝,鱼没粮吃,原来是有事儿干,新年第一天发喜糖?没人问你原因?”
“问了,没说。”
林晦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回:“咱俩今儿中午去食堂吃,行不行?”
他就是想要乔迁新居的仪式感,就算不能说,也好歹表现表现。
但是又怕时潇知道揍他,他好不容易才磨着时潇答应一周去他那儿住一次,话都说出口,时潇不能再把话收回去吧。
也不知道那房子时潇租了多久,幸好没电梯住不长,时潇对租的房子也没什么留念,单纯就不松口跟他搬一起而已。
林晦若有所思。
心理手段如果不行,物理手段要是能顶用,他也认。
时潇睨了眼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鬼点子的林晦,神色自若起身,把没看几眼,除了吴漾没任何人经手的文件夹塞进身后档案柜。
全程吴漾亲力亲为,直到送进时潇办公室都没转过二手。
时潇背过身,望了眼无云澄澈的天空。
他想过了。
这层深藏在林晦心头的黑色淤泥,甚至于林晦连像他母亲的离世那样堂而皇之说出口都不能。
需要时间,需要......本人什么时候想开了亲自说给他听。
既是无妨案情,答案他不怕等。
更何况,......林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