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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心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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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场面逐渐乱起来时砚无伤便带着小莱消失了,他无意引起官府注意,只得借机遁走。

待夜色浓重,那主仆二人才从姐妹鱼庄出来。

小莱原本蹲地上拿树枝刮土,这时候扯了扯砚无伤衣角,一边又戒备地盯着两人。

李近雪轻轻挑眉,“兄台有事?”

砚无伤白袍带尘,伤目似有不适,端正抱拳行了一礼,“方才多谢公子出言解围。”

明明是他偷了腰牌自己背锅不说,砚无伤还给罪魁祸首道谢,小莱气鼓鼓瞪着李近雪,又不敢争辩。

没成想李近雪也挺不要脸,“不必客气,行走江湖相互照应,举手之劳罢了。”

想了想又道:“在下金学,离家游历至淮胥,与兄台相遇也是缘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汶水无伤。”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也是用假名,只是这假名,未免有些假的太过明显。

是假名,却也报上了大名,他是砚无伤,他兄长是砚汶水。

“幸会幸会。只是天色已晚,无伤兄似乎还要赶路的样子,不知是有什么急事?”李近雪一副关切姿态,好不翩翩,一旁的阿沛却悄无声息并指掀开了他背上那支木匣盖子。

小莱瞪大了眼还不等出声预警便被阿沛点了哑穴。她气得上手去抓阿沛左手,被阿沛速度极快地避过,李近雪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暗。

砚无伤丝毫没能察觉,实则防备李近雪的试探,“我们赶着回乡奔丧,我……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不在了,正赶着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李近雪漂亮的眸子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忘了面前站着个瞎子,“实在是可惜啊,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邀无伤兄同游了,”伸手从怀里掏出荷包,“这里面有二十辆银子,无伤兄只管拿去应急。”

他看出了两人的窘迫。

砚无伤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当下立马恳切道谢,“多谢金兄慷慨解囊,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归还……”

“那是自然,有借有还嘛。”

一直到李近雪两人离开了一会儿,砚无伤手里托着李近雪给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声音却无比冷静,“小莱,这主仆二人作何打扮?有何特征?”

无人应答,砚无伤这才惊觉小莱异常的沉默,一道极小的劲风突袭,石子解了小莱的哑穴,声音犹如闸门开启一般猛地泄了出来,小莱跳脚,“公子!公子!他看了匣子,他打开了匣子!”

砚无伤愣在当场,自己竟然一无所觉。对方究竟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心道不好,他面色巨变,“小莱,我们赶紧走。”

果然,夤夜赶路,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们,只是这样容易让人察觉却不像是那主仆,砚无伤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到出了淮胥,那跟踪之人才消失,砚无伤此时已顾不得追究,只管带着小莱朝前赶路。

许道寒转身见到自家小弟,颇有些惊讶。

许道英向前面张望,不解道:“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干嘛跟着别人?”他见自家哥哥这么久没回来就出门寻人了,没想到远远看见许道寒跟着一个背刀的白衣人。

今日鱼庄里砚无伤被官兵刁难,本以为只是那群酒囊饭袋又在拿人寻开心,砚无伤的反常之态却引起了许道寒的注意,毕竟如今的淮胥城只是表面平静罢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激起有心人的注意。

许道寒对此事不置可否,心道砚无伤只是寻常江湖人,这才一拍许道英脑门,“走吧,回家。”

月明星稀,灰蒙蒙的月光缥缈如薄纱,同一月光照在另一条街道上。

“银子给出去了,咱们只好去州府暂住了,正好省了一笔钱……”李近雪摇着扇子安排,阿沛不禁腹诽他什么时候这么会打算了。

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面上,他实则比以往沉默。

她从前戴着面具时总给人生人勿近的冰冷生硬之感,就算除了面具也不过是在这冰冷上再添了几分生疏的懵懂悱然,这么多年过去,那几分涩然的懵懂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不动声色的冷戾和无比锐利的沉默。

想起阿沛躲开小莱触碰的左手,李近雪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击,血花四溅,咆哮的滚血却无法流淌出紧滞的心房,只能沤在胸口,一直发烫一直沸腾,一直让人痛得难以忍受。

李近雪惊吸一口气,猛地扳过阿沛的肩头。

他眼圈发红,阿沛不明所以,一时忘了挣扎,心中竟意外地开始揣测李近雪怎么了,他……想说什么?

“你……”他像是忽然惊醒,手中松了几分力,“一直忘了说,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故人。”

“三七?”她还记得雪山里他否认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只好承认,好笑道:“……是……”

“仅仅是有点像?”

李近雪静静看着她,月光在身侧流淌,心说不是有点像,是一模一样,你就是三七啊。

阿沛也静静盯着他,只是她的眼里平静,不像李近雪的波澜,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好,忘了三七只记得阿沛,何尝不是做回了自己。

李近雪也不必再以九年前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她会变回宋水市。

他垂下手,“为什么不跟牵机回去?”

“我一定要告诉你吗?”

“我只是好奇,隳柔那般看重你……”他不敢确定,就连想想都心如刀绞,一边又十分确定阿沛绝对不会爱上隳柔,“离魂宫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千方百计想逃出来,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决定,我得夸夸你。”

阿沛只觉得荒唐,又有些恍惚,他是出逃的护法,她又算什么?她也叛逃了吗?

“不必。我和你不一样。”她实实在在恍惚起来,却也说出脑海中的想法,“你叛出离魂宫,为鬼面所不容,而我本就是鬼面。你有一点说得对,离魂宫不是好地方。可你还是要回去,你说是因为落了宝贝不得不继续周旋。”

“我没想过叛逃,我也有……”我也有割舍不下的人。

是隳柔吗?好像是的。可是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心痛?真的割舍不下吗?她从没想过叛逃,从此刻起却不得不开始思考,她要叛逃吗?

意味着背叛隳柔,背叛多年前的誓言,背叛多年前的那个眼眸明亮的少年。

这样的话对于李近雪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是因为隳柔?他是你什么人?”尽管心底有个声音竭力阻止他,告诉他“不要问,不要问啊……”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绝望地咆哮着,“为什么不能问?阿沛怎么可能会爱上其他人,怎么可能会爱上隳柔?她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连我都不记得了!那我呢?!”

阿沛心头僵冷,只觉得李近雪太过冒犯,眼前的青年眼眶愈发红,一双眼眸在月光下含水,像是摇摇欲坠的泪滴,或许是天生的涵养使然,他很快便恢复正常,不再强人所难,他风度翩翩笑着,“对不住,你不必回答我,是我冒犯了。”他不敢听到答案。

他涵养极佳说完,又摇着扇子往前走,没走几步竟然倒了下去。阿沛疾步上前,他面色青白,嘴角流出蜿蜒的血迹。

血莲香!

——

“……出手迅捷且狠辣,吐纳不可闻,沉默寡言,气质低沉……更像是……训练过的杀手。”

杀手二字一出,严奇眉头一跳,以指拨开珠帘,望了一眼厅内等待的两人,“确有此事?”

鱼庄里的试探本就不是空穴来风,灰衣人明明看见了刀上的官印还是斩掉了官兵耳朵,寻常江湖客虽都对朝堂中人嗤之以鼻,但轻易不会开罪,更遑论利落出手伤人。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严奇不禁心头一凛,想到刀光浮沉,又下决心,浑浊的眸光抖动,“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严大人倒是爱才惜才,正好省了住店钱,不错不错。”李近雪哈哈一笑。

方才他与严奇推杯换盏好不亲热,几尽套近乎之能事,好在严奇也别有所求,两厢倒还各自遂愿。

“你莫不是忘了,你名头比他大。”

李近雪这才哦了一声,“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我可不愿做压人的那个。”

前夜里忽然昏迷此时倒看不出一点虚弱,李近雪暧昧一笑,“被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了,去给本公子传水来,本公子想要歇下了。”

阿沛出门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房梁,垂下眼来。

——

一场春雨过后,五里小巷四处积了水洼,残缺的房檐不时滴水,狭窄的巷道飘着腐朽的气息。

一只金红绣鞋踩进积水,丝毫不在意香鞋被污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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