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云中塔。
风云卷卷,呼声喝喝。
众人抬头查看天色,波诡云谲之感愈渐浓厚。
云中塔塔尖刺入层云,庄穆挺立,塔前的一片空地被清了出来,这便是决一死战之地。
不远处人头攒动,形容各异,有鹤发童颜的老道,有浑身脏污的乞丐,有坐在人脖子上的侏儒,人群中更有几顶藏了人的软轿,不一而足,无不面色紧绷,又流露兴奋。
“离魂宫还没到,不会是怕了吧……”
“胡说,还没到时辰呢,再等等……”
“我看呐,是不敢来了吧!被咱们这么多人吓怕了!”
“对!邪教妖人怕了!”
“对!”
“……”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众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还是撞进顾折声耳中,是时候了,他撩袍跪下,“掌门,师父,几位长老,折声这便去了。”
几位老者端坐上首,为首一人目泽微深,“去吧,孩子。”
顾折声郑重行礼过后,头也不回走了。
一老者动容道:“掌门师兄,这到底是对的吗?折声他一人的脊梁如何能扛住天下人……”
“世事无常,天命反复,这便是一道坎。”
“顾公子!顾公子来了!”
“快看!是顾公子!”
“顾公子仙人之姿,今日谪仙剑定能斩妖人以正道!”
“顾公子!顾公子!”
“……”顾折声的出现无疑点燃了众人本就沸腾的情绪,山呼海啸般的呼喝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顾折声负手静立,秋风撩动他的白袍,人们呼喊得满脸通红,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出几分狰狞来,这便是岌岌可危的江湖,南北武林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异口同声过。
可他知道,今日过后,又会是另一翻天覆地的景象。
牵机摩挲白玉的指尖用力到苍白,凝神注意着软轿外的动静。
持炼嘴角噙着一抹讥讽,云中塔下众人举刀呼喝的模样,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怕是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这幅面孔有多丑陋。
三七,绝对能杀了顾折声,他呼吸急促起来。
秋风飒飒,卷起一地枯黄,李近雪全然不被呼声影响,仰头看向云中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盼望三七活命的人。
三七只用黑布覆面,勾勒出鼻梁到下巴的线条,看上去凌厉至极,她跨立在其中一层塔顶之上,身形收敛成一道极锋利的弧度,像一把出鞘泰半的冷刀,那是蓄势待发的信号。
底下的人密密麻麻小如蝼蚁,声浪一层一层堆叠。
“快看!”“快看呐!”
黑袍猎猎,三七裹着狂风从云中塔顶掠了下来,这份独一无二的姿态像是一泼冷水浇在众人心头。
直到她稳稳落地,竟再无人呼喝。
单枪匹马上昆仑,又以万众瞩目的方式现身,的确符合杀神三七的名头。
江湖中,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物,顾折声心中微讶。
“昆山派顾折声,前来讨教。”他冷冷拱手。
三七五指缓慢握住刀柄,拉出一道黑亮的沉锋,“三七。”
话音刚落,世间极罕有的两把神兵便悍然相撞。
谪仙剑飘逸轻盈,柔中带刚,与之浑然不同的是如三七一般的刚猛迅捷,沉沉刀光不止笼罩了顾折声,更在围观众人心头蒙上阴影。
可顾折声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剑快得让人无法看清,只来得及听见风中一声比一声急的金戈相撞声,直至连成一线金鸣之声,刺痛在场人的耳朵,两人身法极快,交手中一齐跃上了云中塔。
上了云中塔,肃冷萧杀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升腾,三七眼下划出一道血痕,二话不说便冲身而上,原来他二人皆是身不由己,命运裹挟。
他们都感受出了对方的隐秘之衷,可惜相对而立之后便一定要决出胜负。
顷刻间,两人身上多出无数道伤口,三七横腿一踢,被顾折声格剑挡住,下一瞬长剑破空而来直击面门,三七旋身翻转挡过,顾折声执剑的手背擦过三七后颈。
却不似壮年男子的坚硬,此人分明还是少年。
两人一层一层绕着云中塔打得难舍难分。
可其中凶险众人即便无法感同身受也心惊肉跳。
高手过招,哪一招不是夺命杀招?
去烽刀翻出残影抵挡腰间的进攻,绕过腰身一圈过后一道极快的刀花直取顾折声脖子——
他仰身后倒,霎时间风似乎慢了下来,刀刃贴面而过,他只余一脚尖接触着塔顶的瓦片,整个人已仰身悬空!
“顾公子!小心!”一石激起千层浪,嘈杂乱声陡然而起,一波波声浪卷土重来。
忽起的烈风替代了李近雪内心的咆哮,他紧紧凝着远处黑色人影。
顾折声一个后空翻落在了三七下一层塔檐。
两人皆是浑身带血,只因三七是将人杀得血淋淋的风格,顾折声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七疾步踹碎塔顶一大片砖瓦,沉身落在顾折声面前,竟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他注视着蒙面人满含暗光的双眸,“你体内沉伤不愈,杀不了我。”
三七冷笑,以为对方在挑衅自己,却只认可他的前半句话,她提刀道:“可你也胜不了我。”
萧山云中塔,从没有过今日这般热闹的时候,三七只觉得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无比刺耳。
谪仙剑,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