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间，上城区的“北极星”宠物医院里仍坐着零星几个顾客。

等候区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大概是清洁工没能把某种动物的排泄物彻底清理干净。迪克·格雷森蜷缩着身体坐在一张被爪子磨开了花的矮沙发上，坐垫里向上拱起的弹簧严丝合缝地卡住他的下半截腰身。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神情麻木的年轻女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着她的下巴。一只身形臃肿、精神抖擞的比格犬被她的双腿牢牢地禁锢在原地，只不甘示弱地从主人的小腿间露出半截嘴巴和一片软绵绵的耳朵，一个劲发出绵长的嚎啕声。一时之间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他的右侧还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膝盖上放着一小滩毛茸茸的黄色物体，细看之下才能从中分辨出属于仓鼠的耳朵和鼻子。小男孩正焦虑地盯着门诊室上亮起的灯，不自觉地把仓鼠捏扁搓圆，显然无意识地加重了对方的病情。他看了半天，那扇门迟迟没能打开，沮丧地垂下头，正好用余光看见了迪克手里的东西。

在比格犬不知疲倦的歌唱声中，迪克隐约听到身侧的人开口：“这是什么？”

“……”

迪克也看着手中那个环绕着铁丝和羽毛的球状物体，故作轻松地回答：“这是……小T。它是一只芦丁鸡。”

小男孩满脸怀疑：“它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它刚才还叫了两声呢……”迪克干笑着给小T翻了个面，试图展示不知道藏在那个地方的鸡脑袋。但小T已经缩成一团，根本不愿意露面，只有被折断的翅膀支棱出来。迪克这才发现它翅膀上的羽毛也已经被齐根剪断——关于佩斯利虐待动物的疑虑正在他心中逐渐扩大。

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凄惨。迪克默默把芦丁鸡捂在掌心里，以免在小孩子心中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

小男孩把自己的仓鼠举到他面前：“这是罗宾。它把我妈妈的口红吃了。”

迪克定睛一看，发现这位罗宾长着一张很可爱的圆脸，有两粒纽扣一样的黑眼睛，小小的鼻子轻轻抽动着。它的嘴边和胡子上还留着吃口红的罪证，由于口红色号鲜亮，乍一看有点惊悚。

没等迪克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对面的比格犬忽然大叫起来。其叫声无比浑厚，如雷贯耳。仓鼠罗宾被吓了一跳，一个扭身就从小孩的手里跳了出去，以一种矫健的身姿掠过迪克的额角奔向自由。迪克的眼睛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黄色影子。小男孩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大喊一声扑了过去：“罗宾！不要！”

比格犬的主人也放下手机，一拳锤在狗脑袋上，动作无比熟练：“不准叫！”

但四处逃窜的仓鼠深深地刺激了这只活泼的猎犬。它开始在主人的膝盖间挣扎，爪子敲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悦耳。眼见着它就要挣脱出去，主人放下手机，眼疾手快地勒住它的项圈，弯腰把它的两只前爪攥在手心，游刃有余地制服了它，恍若一位英勇的比格骑士。

随后，应激的罗宾直冲过去，恶狠狠地咬住了比格犬的尾巴。

狗的尖叫和人的尖叫同时在等候室中响起。迪克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战况。比格骑士的手机飞了出去，但她无暇顾及，跳下椅子拽着狗腿向下抖落，但罗宾直咬着尾巴不放。小男孩蹲在地上伸手去接，同时忧心忡忡地大叫：“轻一点！轻一点！”

迪克茫然地站起来，手上捧着芦丁鸡，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在他乐于助人好事做尽的一生中很少遇见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想找到护士或者医生，正好看见等候室另一侧的门被推开了。

在纷飞的狗毛中，他看见一抹红色的影子从门口走进来，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短毛小狗。来人先是被纠缠在一起的狗与老鼠吸引了视线，不经意地转过头，正好和迪克的目光撞到一起。

“……”

她怀里的小狗最先反应过来，欢快地叫了一声。

“芭芭拉？”迪克呆呆地说道，“你不是……你在哥谭？”

芭芭拉惊讶地张开嘴，和他异口同声：“你为什么在哥谭？”

小狗海莉飞快地甩动尾巴，从芭芭拉的怀里跳下来，快乐地奔向迪克。她不管两个主人现在心情复杂，只是卖力地扒着迪克的裤腿。她忽然闻到迪克手上的味道，立刻吓得翻倒下去，趴在地上撇下耳朵，止不住地龇牙。

“不、等等。”迪克虚弱地举起一根手指，“你说了你要去出差的，你要……要去宾夕法尼亚参加一个计算机研讨大会，一共三个月……”

他的肩膀垮了下去：“你在骗我？”

此话一出，整个医院都安静下来——连被咬住尾巴的比格犬的惨叫都消失了。比格犬的主人和仓鼠的主人十分默契地扭过头假装没听见，实际上恨不得把耳朵贴过去，一个进来查看情况的医生刚推开半边门，闻言立刻屏住呼吸保持静止。大家都劳累了一天，想不到竟能亲身经历此等八卦，毫不犹豫地把手头上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芭芭拉捂住额头，说出来的话十分经典：“听我解释……”

“海莉怎么了？”迪克迅速低头又迅速抬头，“怎么到医院里来了？”

“……它不小心吃了达米安留给提图斯的生肉。”

“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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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戈登警长正在尴尬地搓手。

佩斯利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手指轻轻敲着桌沿，其频率恰好和头顶上的时钟秒表重合，只听得人心烦意乱。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戈登桌上的相片，整个人都神游天外，似乎只在办公室里留下一个躯壳。

戈登干咳两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个……连恩警官？格雷森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

“其实你也可以在交接文件上签字的……”

“我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