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与卢璐打得难舍难分，枪刃震动空气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李瑶只稍稍抬眸，观察了一眼，便又急忙地低下头去，认真地听李恢的讲解。

李恢坐在她的对面，唇瓣一张一阖地喋喋不休着。

他在说：“所谓‘谋士’，重在一个‘谋’字。谋既是要谋我主之利，又是要谋敌手之弊。那么了解需求便是第一步。”

“每位主公都至少会有两个抱负。其一或许大家都差不多，从长远来看，想要统一中原，乃至是取如今的天子而代之。其二却是不尽相同，更注重眼前，比如我主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直取成都。”

“孟起最想要的则是有一个安身之处。”

“能知不同的需求，方能对症下药。”

李恢不紧不慢地说着，偶尔转眸看李瑶一眼，企图通过她的神情表现，来获得懂或者不懂的回馈。

李瑶一直都是微微地点头，偶尔垂下首去，抓起桌边的纸笔，急速地书写什么。李瑶书写的字体比较奇怪，虽然也都是方方正正、横平竖直的，但和李恢惯用的中原字却不尽相同。

比如，她的“谋”字，会将左边的“言”简写作一点和一个横折钩。

李恢看着迷糊，不过大多也都能看得懂。她在写的是提炼自己言语之后的要点。一个小姑娘还能知道脑子再灵活也抵不上笔写的正确和持久，这很难得。

李恢露出欣慰的神情，漆黑的瞳眸变得明亮。

他看着李瑶，李瑶看着书。他又道：“既然了解了彼此的需求，事情就好办了。不过这办事情的方法有千千万万，每个人的习惯都不同，能接受的底线也不尽相似。所以第二步，就是要了解你的主公和你的对手。”

“同样拿刘皇叔和孟起来说。刘皇叔生性仁德，好礼贤下士，只要不太过分，你大多的要求他都能满足，且不会因为一时的意见不和就怀恨在心。孟起是你的哥哥，他对你除却有主公对臣下的驾驭，还有兄长对妹妹的纵容和疼惜，故而，你的建议，他都会认真地思考。就算你稍微得犯一些小错，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但是，如果你不是孟起的妹妹，也不像我一样是孟起的朋友。你就要想孟起作为一名杀伐果断的将军，会如何对待你。”

李恢说完，李瑶又在书写。李恢看她写得认真，便会刻意停下来等她。

等她差不多写完了，他才再次开口，“不过这两相对立的局面总是瞬息万变的，并非每每都是势均力敌，如果我方强盛，是否要以势压人，或者稍稍放宽松一些，俘获人心，都要视具体的问题而定。”

“即便我方势弱，也不要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是要在最坏的情况下谋取最大的利益。”

“还是刘皇叔和孟起。刘皇叔势大，但他并未因此欺压孟起，而是派我先来说服，这就是想俘获孟起的归依之心。而孟起势弱，他也并不非刘皇叔不可……”

说到这里，李恢停顿了顿，警惕地看向李瑶，提醒她，“我和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背叛我们之间的约定。”

李瑶不以为然地颔首。她其实知道马超有其他的选择，但是那个选择并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反而觉得李恢小题大做地灿然一笑，掩着唇，满目的狡黠。

李恢看着她温婉、俏皮的笑容，也不禁眉眼弯弯的，随即放下心来，接着道：“孟起同样可以在氐中自立为主，虽然氐中偏远，夺友邻之地也并非君子所为，但终归是个容身之处，可以休养生息，以备东山再起。”

这一点，李瑶之前也和马超说过。

李瑶认真地听着，李恢娓娓地说着。说到差不多，李瑶的纸张上，几乎写满了字。她还用“一二三四”特地标注了每一点，会在极其重要的地方，画圈或者描横线。

等她都写完，李恢瞥眼一看，见她在“势强”“势弱”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又粗又浓墨的圆，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他不自在地认真打量李瑶，李瑶纤细的手指一会点着“势弱”，一会搓着“势强”，旁若无人地思考着，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望向李恢。

四目相对，李恢的瞳孔骤缩，李瑶的却是若星光璀璨。

她扬唇轻笑，“李先生，虽然，我答应了你要帮忙劝我大哥投靠，但是，就像你说的，即便我们势弱，也并非就低人一等，总是要谋取最大利益的。所以……”

她的目光更深沉了一些，嗓音也悠远起来，“如果刘皇叔想要我主心悦诚服，那么攻成都之战，必须以我主为先锋，云禄为副将，我为谋士，否则，我主绝不投靠。”

她铿锵有力地说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李恢则是心里直呼不好，嘴上哀怨，“阿芜姑娘，我诚心诚意地教你，并不是想让你这个徒弟饿死师父我的。”

李瑶得意洋洋地一拱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