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他的嘴,”塔尔对旷星说,“让他停下慢点吸气,否则会憋死。”
旷星稍稍一愣便连忙按照他说的做了,乌鲁尔达的情绪太过激动,也因此导致了过度呼吸。
“冷静点,否则神都救不了你,别说占星者了,”虞影溯从门边起身,走到乌鲁尔达面前,“我现在还不想你死,至少再过两天。”
“闭嘴!”旷星吼他,“滚出去!”
虞影溯耸了耸肩,拽着塔尔一起出去离开了主殿。后者臭着一张脸,就差把“松开”两个字写在额头上。他一甩手,猛地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掌心中拽了出来。虞影溯微微一愣,指尖稍松,最终还是让他如愿了。
“滚,”塔尔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要去做什么随你,别来烦我。”
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外人看来日益激增,虞影溯死缠烂打地跟着他,等他睡了又利用这段时间在乌蒙翻云覆雨。血族驭下的手段令尤里恐惧,但这位年轻的兽人族族长不得不承认那些方法很有一套。他找不出平衡的方法,但虞影溯却找到了。
尤里并不知道虞影溯能够成功的重要原因在于塔尔的配合,他将烈阳族放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上,把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向了乌鲁尔达的身体状况和战事将起的人类王国。霜雪族一门心思管制大裂谷的内部事宜,而烈阳族一心向外。他们的追随者如今井水不犯河水,就连日常见面都当作全没看到,偶尔有冲突也不过是口角。
没有人敢动手,因为尤里前不久在虞影溯的指示下颁发了一条禁令,擅自动手者视为宣战,直接流放。
继巴哈慕守卫军之后,虞影溯再一次将兽人族如今的领袖攥在了手心。但几日过去,菲尼却像是消失了一般再未出现在乌蒙境内。塔尔最终通过艾菲尔特的指引,在独角兽第二大城隆开郊外的一片废墟里找到了菲尼,他立于残骸之间,仿佛归来又即将离去的往生者。
那是烈阳族的遗迹,名为腊塔纳开,在古兽人语中意为宝石之岛。
虞影溯早在塔尔找到艾菲尔特时就藏匿了气息,他藏到树上,看着塔尔停在了废墟之中,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塔尔不会打扰一个矗立在在废墟中的人,孤独总是带着生人勿进的磁场,一如从前素未谋面的他们。
虞影溯笑了,塔尔的温柔细腻得比水雾更难寻踪迹。他自认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或许是家族遗传,又或许是血族众生本就相似的贪婪。他让自己的黑暗渗透进塔尔沿途走过的每一块砖石缝隙中,而光也因此被映衬得更加明亮。
白玫瑰本就该是无瑕的,而光明也会因为黑暗更加夺目。
菲尼像是察觉到了塔尔的到来,他笑了一声,从废墟里走了出来。
“艾菲尔特带你来的?”菲尼自问自答,“也就他知道我在哪里。”
塔尔应了一声,说:“乌鲁尔达的独角受损,他活不久了。烈阳族迟早要交到你手里,领头独角兽对他们来说是道标,不可或缺。”
菲尼倒也没想到塔尔一上来就这么直接,他对自己这个小叔其实没什么情感,毕竟他一出生就和门罗生活在一起。
“我一会儿就回去,”菲尼说,“但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尤里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他记得门罗去世那日所说的话,也同样记得乌鲁尔达说的那句“你哪来的脸提自己的孩子”让他至今记忆犹新,但没有一本典籍上有关于尤里父母的记载,即使是门罗的日记都寻不到半点踪迹。
这太蹊跷了,族长的儿子死于非命,却连死因都不得而知。
“乌鲁尔达知道,”塔尔说,“占星者说他只剩下一两日了,拖得越久,越难得到答案。”
菲尼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没有知道真相的勇气。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绝非门罗一个人的手笔。
“你还记得沃兰吗?”菲尼问,“我知道你聪明,所以问问你,说不定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你能想明白。”
塔尔记得沃兰,这个北大陆王蛇种的兽人以一己之力毒了不知道多少个守卫。
“沃兰的父亲和旷星一起从结界之外进入乌蒙,我先前就觉得奇怪,因为在沃兰背叛霜雪族去救乌鲁尔达之前,他们家留下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门罗最忠实的拥护者,如果是这些表现只是为了最后的背叛,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沃兰不是这样的人?”塔尔问。
“他很优秀,能明辨是非,也因此十分自负,不是那种能把情绪藏起来的人,尤其是表情,”菲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且沃兰的父亲如今还待在乌蒙圣堂,并未回家。”
“据我所知,沃兰的父亲在归来之后找过一次他,但沃兰并没让他踏进家门,”塔尔说,“艾肯说的。”
“所以我觉得蹊跷,”菲尼叹了口气,“照理说,那可是他四十年未见的父亲,他没有道理把自己的父亲拒之门外,除非……”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秘密。
塔尔一皱眉,问:“你怀疑沃兰家里有关于尤里父母死因的信息?”
菲尼笑了:“我真的不确定,毕竟这些都是我根据蛛丝马迹拼出来之后的推理,有极大的可能钻了牛角尖。”
“那就去证实,”塔尔说,“在此之前,总得先回乌蒙。”
这件事最终还是留到了第二天,塔尔在到达乌蒙之后不久就陷入了沉睡。菲尼不知道虞影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看着眼前的吸血鬼抱孩子一样抱起了塔尔,还对他微微颔首。
但这日午夜,虞影溯却独自来访。
“我没想到,”虞影溯合上了门,“关于尤里的父母,倒是颇有蹊跷。”
菲尼一怔,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你跟踪他!”
虞影溯笑了一声,默认了这一点。
“先生和您的姐姐还真的不是一路人,”菲尼后退了半步,“我起初以为大君的家人会和她一样善待生灵。”
“我可以将这看做是您对她的赞美,但实不相瞒,‘善待生灵’对血族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词,”虞影溯向前走了一步,“不过我似乎并未杀生,也并未伤害兽人族的任何一位。”
“你究竟要什么。”
“权力,武器,任何能让我立于顶端的东西,”虞影溯坦然无惧,“你可能不信,但法尔伽鲁姆境内的西南气根已经在我掌心里了。”
菲尼觉得恐惧,他又向后退了半步,却发现他一退,虞影溯就越发逼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这让菲尼连后退都不敢,生怕对方离他更近。
“我也不是要威胁你,只不过对白天那个想法很感兴趣,”虞影溯停下了脚步,“做个交易,让我知道真相,我帮你去探沃兰的家。”
菲尼不敢轻易说话,眼前的人太狡猾,他不是对手。
“或者等我的小主人醒了之后告诉他白天被我跟踪了,”虞影溯笑得狡黠,“我现在很想知道他生气起来是什么样,会不会手里攥着一团火追着我打。然后等法力耗尽,又气喘吁吁地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瞪我。”
菲尼汗毛直立:“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虞影溯略微压下嘴角,“毕竟我已经赢了,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贪婪者不知停歇,少开玩笑了,”菲尼低吼,“烈阳族不是你的棋子。”
“我要是真的有意控制,你早就被套上颈环了。不过我不喜欢光杆司令,旷星也比你好掌控得多,”虞影溯拿出了独角兽信物,在菲尼面前晃了两下,“怎么样,这交易做不做?”
他不做也得做,因为虞影溯的目的就在于此,吸血鬼从不在意过程,他们只看重结果。菲尼无比肯定虞影溯如今选的是一条最平和的路,他如果拒绝,那对方做出的事情只会更加出格。
而如今,连水面涟漪都能震颤人心。
“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存在,”虞影溯没有等他回答,因为结果谁都心知肚明,“走了,明晚见。”
他说完就转了身,还没来得及开门,却又听见了身后菲尼的话语。
“你为什么叫他小主人?”
虞影溯的脚步停住了,他撩开头发侧过身,将左耳的牙印尽数展现在菲尼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吗?”虞影溯眯起了眼睛,“魔族禁术,烙印。”
菲尼并不知道,但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血族从不留疤,但这是个意外,”虞影溯周身的杀气蔓延而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控制这东西让我痛不欲生。”
菲尼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吗?因为他不想让我痛,”虞影溯笑得瘆人,“所以由此可见,即使我背叛了他,他依旧爱我。”
菲尼心里猛地生出一股恶寒。
“所以我爱他,因为即使这样他依旧爱我,”虞影溯转身拉开了木门,“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