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们接着议第二桩案子——应齐岳弑母案。应齐岳,你被诬告后发生了什么事?”
应齐岳回想起那个雪天,冰冷刺骨,“我丢了职务后寻了份倒夜香的营生,那日我倒完夜香,回家看到她倒在血泊里。”
“了无生气。”
应齐岳眸中含泪,强忍着说下去。“我没有报官,因为我的同僚佟大伟明知甄莲儿暗娼的身份,依旧将此事捅到了县丞俞献世面前,诬告我奸辱良家子,俞大人不听我的辩解,执意将我革职。”
“家母生前为自己备了口棺材,那一日我查看了家母的伤口,发现她是被利器所伤,伤口不同寻常。”
“你如何证明?”
“我将家母葬在城外三十里的山丘上,挖了很大很大……很大的坑,为的就是她尸身不腐。小人,求大人准许,开棺验尸!”
“你为人子,不想你母亲入土为安?”
“含冤而死,如何能安?!家母性子刚烈,若不能见我沉冤昭雪,只怕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她手中紧紧攥着东西,为的不就是替他留下证据?
“好!你亲自带着我们三人,去挖棺材。”
应齐岳所告之事,一桩连着一桩,背后只怕会牵扯出无尽的麻烦。
但是正如朱丽娘所说,娼妇尤敢与世道抗争,他们有什么资格不为含冤的人争?
黄土扬起,散落在一旁的小坡处,十数人连着挖了半日,还未见到棺材。
“大人,我们挖了半日,什么也没有——”
眼看着日头将落,挖了半日土的小吏提议,“他会不会记错了?”
“不会错!就在这里!”
应齐岳跪在深坑边,“接着挖,马上就挖到了。”
司徒翟到底年纪大了,这一日又是赶路又是爬山,一把老骨头折腾的够呛。
都挖了这么久,别说棺材了,连个虫影都没见。
他也疑心是寻错了。
这山上的坡这么多,树这么多,有些偏差是在所难免的!
“今日到此为止——”
“大人!挖到了!”
深坑中小吏惊喜地喊道,赶忙又下了一铲子,果不其然看到了棺材一角。
“都加把劲!把棺材挖出来!”
一铲又一铲,十几个人,几炷香的功夫便将棺材挖了出来。
黑漆的棺材,是他亲手合上的。
应齐岳再也跪不住,瘫软在地。
“娘——孩儿不孝……”
他嚎啕大哭地抱住棺木,直叫着娘。
这样深厚的情感,如何会弑母呢?
司徒翟已有了判断,愈发嫉恨陷害之人。
弑母之罪,那是要他万劫不复!
“开棺!”
“娘——孩儿得罪。”应齐岳抱着棺木不肯撒手,眼看着众人翘着钉子。
“等此事了结,孩儿重新将您风光下葬。娘……你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手刃仇人——”
小吏心疼地看着他,“应捕头,让一让,我们要开棺了。”
尸体已放了一年,不知腐烂成什么样,恐怕他瞧了会疯。
“我不走,你们开吧,我能承受。”
他要记着这些事才能心无畏惧。
棺盖被一点点推开。
里头的人已面目全非……
应齐岳大叫了声“娘”,伏在棺木上昏死过去。
仵作早已候在一旁,看了眼尸身,惊讶地“咦”了声。
没想到保存的这么好,过了一年竟皮肉尚存!
又打量了眼棺材,仵作才恍然大悟道:“杉木棺材,怪不得尸身保存的如此好,竟还放了……这是防腐术?”
“他早死的父亲是仵作。”
崔行俭这几日看过所有卷宗,此时出声。
“难怪,这尸体保存的像新丧一般。”仵作信心大增,仔细打量起应宋氏身体来。
“大人,这是从他手中找到的布料,看撕扯的痕迹,应当是死者与凶手搏斗时攒在手中的。”
司徒翟接过,借着日光细细打量了会儿,只是片普通的粗麻布。
左御史不以为意,“这片麻布能看出什么东西。”
“应齐岳的母亲死于腊月,没记错的话那是个大雪天。”崔行俭沉思道:“大雪天,只穿粗麻衣裳?”
“下等人家无御寒之衣,穿粗麻衣裳有什么稀奇。”
“卷宗记载,有人目击应齐岳穿着毛褐,浑身染血……” 司徒翟感激地看了崔行俭一眼,两人共同得出结论,“凶手不是他!”
就连着目击证人的口供也是假的!
“仵作,伤口验完了吗?”
那仵作道快了,又细细查看了会儿,这才回来复命,“三位大人,死者身上只有一道伤口,位于她的腹部,是由尖锐的金属刺入造成的,按宽度不是寻常捕快所使的横刀,而是眉尖刀!”
“眉尖刀?”
司徒翟眉头紧锁,此番查案下来,越挖竟是越觉不寒而栗,“这种刀刀身极薄,刀尖锐利,是杀人利器,我大梁屡屡禁止民间使用此刀……”
只有军队才被允许使用。
察觉到司徒翟所思,崔行俭道:“许是民间私铸也说不准,据崔某所知暗市中就有售卖。”
“大冬天穿葛布衣服,用禁刀……这刀会不会是私铸的呢?”
“大人的意思是?”
“凶手是铁匠!”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只有打铁的人才会在隆冬腊月穿着粗麻衣裳,才会有禁刀。
杀起人来,用的不是战场上那种利落的法子,而是毫无章法的一刀,偏力气又极大!
左御史忙道:“来人!速速去查长安城中铁匠铺子!”
“本官记得应齐岳的卷宗里提到过一个贾阿大案。”司徒翟阻止他,“那个贾阿大恰巧是个铁匠。”
一旁的崔行俭很快反应过来,“大人是说,应齐岳无意间发现了铁匠铺子的秘密?”
是什么秘密要杀这么多人?
必然是天大的秘密!
“速去调贾阿大案所有卷宗!另外暗中摸排长安城中所有铁匠铺子以及做过铁匠营生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大人——应齐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