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宫檐下,眺望着雨中的长安城。
“长安许久没下过这样的大雨了。”
耀眼的白光劈裂苍穹,九皇子赵巽模拟着先前听到的雷声,大喊道:“轰隆——轰隆——”
“轰隆——”
沉闷的雷声迟迟到来。
赵巽兴奋地鼓掌,“好玩!”
“陛下——”平安得了讯息,快步走到皇帝身侧禀报给了他。
“秦宵……”皇帝记得这个人,龙潜时给过他米粮,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打到长安了,那时给他米粮跟投诚差不多。
不过他待人宽厚,就给了秦家皇商的身份,这事儿还是当年太子促成的……
平安气愤地道:“这秦宵竟敢行此胆大包天之事!白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哼,秦宵哪有这本事。”皇帝怒极反笑,“是朕的好儿子。朕老了,都盼着朕死快些。”
“父皇不要死!父皇不老——”
正在玩耍的赵巽抱住他的腿焦急地喊,他只听到了“朕死快些”几个字,便担心地喊起来。
皇帝轻抚他的头顶,“傻瓜,父皇不死。”
“嗯嗯,父皇你不要死——”赵巽经历过事后对死产生了极大的畏惧,泪眼巴巴地拽着龙袍。
皇帝心中熨帖,可也不免心酸,他倾注心力培养的儿子竟比不上一个稚童。
“好,父皇陪着咱们小九。”
“陛下的意思是……哪位殿下?”
皇帝苦笑,“平安,你知道这世上谁最盼着朕死吗?”
“奴婢不敢猜。”
“说!朕赦你无罪。”
皇帝驾崩后,谁获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是最希望皇帝死的那个人。
平安心中一凛,“太子殿下?”
秋后的风带着雨点吹到人身上,冷嗖嗖的。
皇帝悲从心生,“这些年朕对他太过宽容,去查查吧,把该还的公道还给人家。”
——翌日朝会——
天光微熹,大殿之上一片阴影,宫人们忙碌着点灯。
皇帝人还未至,群臣却早已恭候着了。
昨日登闻鼓一响,那个叫应齐岳的所告之事已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牵扯之广,影响之恶劣,乃大梁开国以来第一大案!
大理寺、京兆尹这样举足轻重的部门都牵涉其中,一个小小的京兆秦氏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自然是上头有人。
这个上头,只怕没有边呐。
“陛下到——”
内侍尖锐的嗓音穿透大殿,皇帝自羽扇后缓缓而出,这两年他老的很快,今日上殿竟要平安在旁搀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排山倒海的声浪里皇帝撑着扶手坐下,衣袖一挥,自有内侍代他喊道:“平身——”
“陛下,昨日有京兆万年县人士应齐岳击登闻鼓,状告京兆秦氏秦宵豢养私兵,勾结京兆尹杨刚、大理寺正张迁、万年县丞俞献世,诬他清白,杀其寡母。又告方才三人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胡说!”
张迁第一个跳出来,“陛下,迁自调入大理寺以来未有一日不在办案,每日断案四十余桩!如何有时间与秦氏勾结!请陛下明察——”
“陛下,臣身为京兆尹有管理京畿治安之责,万年县丞俞献世将应齐岳所犯之罪悉数报给刑部后,由刑部批文缉拿,臣按刑部批文搜捕应齐岳,不知何罪之有!”
“崔行俭,张迁所言可属实?“
“回避下,句句属实。”
“朕听闻昨日帮着应齐岳的,是你的弟弟?”
“是,舍弟心性纯良,颇好仗义直言,只是常年卧病,鲜少与人接触,不懂人心险恶,求陛下恕舍弟无心之罪。”
“好一个忧国忧民的男儿,他何错之有。”皇帝笑的凉薄,“万年县丞人在何处?”
崔行俭低着头道:“回陛下,今早臣带人前去,发现他已暴毙家中,家人也都……”
“哐啷——”
皇帝狠狠掼下茶盏,“堂堂县丞就这么死了!好大的胆子!”
实际上昨日平安已派人前去搜查过,那时俞献世便已身死。
得知消息的皇帝怒不可遏,从昨日气到今朝,竟是一夜未眠!
“陛下息怒——”
“陛下,臣冤枉!”京兆尹杨刚跪伏在地,“臣以性命担保,绝未做对不起陛下与苍生万民之事!”
皇帝被周遭的声音吵的头疼,“这案子,众卿家以为如何审?”
“陛下,应齐岳既状告大理寺,臣以为原先三法司并审的规矩并不适用此案。”
“三法司皆司刑狱诉讼,朝中再无能比,不如这次以刑部为主审。”
御史台都是遗老,大理寺不可靠……
皇帝又听了会儿,再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那便以刑部为主审,三法司会审。”许是不放心,皇帝特意叮嘱,“将人犯关入刑部大牢,好生看管。若此人暴毙,司徒翟,朕唯你是问!”
刑部尚书司徒翟缓缓行礼,“臣领命!”
登闻鼓被敲响三日后,三法司第一次提审应齐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