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急转而下,叶亭贞看着那把离他脖颈不足三寸的匕首,整正带着粼粼寒光。
眼底仿佛带着最暴虐的怒意,他双手垂着,面上却带着如死一般的平静。
“润泽,你要杀本王?本王待你不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是不甘抑或是其它。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陈辞周暴喝一声,青筋暴起,匕首离叶亭贞的脖颈又近了一寸。
“是啊,你待我不薄,只可惜忍到现在,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每每睡梦中惊醒,我多想杀了你,每每在你跟前侍奉,我心里只剩下了厌恶,只想你死!”
他握着匕首的手正隐隐发颤,但他的心是无比畅意,恨不得让叶亭贞血溅当场!
景安目光隐隐悲悯的看着陈辞周,心里涌起万顷波涛。
陈辞周性情虽阴冷,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但若是不去主动招惹,他并不会主动出击,即使是受了伤也会在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再趁人不备,咬上一口。
等叶亭贞回过神后,他还是无法接受被身旁最信任的人一一背叛。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陈辞周听到这里,轻呵一笑。
“当年的事你当真一点都记不得了么?可要我替你回忆一番?我们这一批孩童都是你到处找寻而来,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囚笼中,被当作奴隶供王孙贵族玩乐,为了满足你们一群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整日撕咬拼杀,满身血淋淋,这些你全忘了么?”
叶亭贞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带着最恶毒的恨意,难免想起了那桩尘封多年的往事。
当年他还不是摄政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初入朝堂的年轻人,当时真正的掌权者也不是先帝,而是丞相韩戈。
这个名字在脑海太久了,仿佛有半辈子这么长,久到他似乎淡忘了这个人。
韩戈刚愎自用,权倾朝野,把持着大启朝政。
当时皇帝沉迷术法,妄求长生不老之术。
他便代理朝政,成了不折不扣的权臣。
但背后却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
喜好血腥,还必须得是半大孩子如小兽般在一起撕咬,还带着争强好胜的天性。
这种无疑更吸引他的眼球。
只是当时大启律法严苛,这种有悖人道之事更是不允许。
叶亭贞不知在哪里打听到这种私隐,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从各地搜寻孩童。
只是这孩子的年纪还需精挑细选,太小的不好调教,若等养成不知要等多久,年纪稍大的已经记事,后面很容易惹出乱子。只有像那种半大的孩子,带着天真的懵懂,即使血迹斑斑眼神依旧是未经雕琢的稚气。
这种,便是上乘。
只可惜,他当时无权无势,寻到的也只是流落街头的乞儿。
无论如何鞭打,经受过摧残,眼底那点子天真一点也不剩了,这种如同傀儡般,没什么乐子。
只是再无机会的话,朝中实力盘根错节,他本就孤立无援,迟早会被这些渣滓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没有办法,若再找不到讨得韩戈欢心的法子,就真的半点希望也无。
叶亭贞想,若是乞儿无用,那些出身清白的寻常人家孩子该如何?
此想法一出,他便着手去办,无论是设计或偷,或劫,或骗。
总之他收获颇丰。
将找来的孩子全部塞进用黄金打造的笼子,再把他们饿上三天三夜,任凭哭得如何肝肠寸断,金笼也不会再打开。
等到叶亭贞费尽心神将韩戈请到他精心为其打造的“黄金屋”后,里面的孩子正为了一块生蛆的生肉大打出手。
殿内灯火通明,为了与金笼映衬,四周都撒上了金箔,更加绚丽夺目。
每个人为了争一口果腹之物,对素不相识的人大打出手,而那些怯生生不敢出手的孩子就只能被活活打死。
什么礼义廉耻,道德观念,全部随着血汩汩流淌,渐渐消失殆尽。
金与红,靡艳而瑰丽,充斥着韩戈的视线。
让他欲罢不能。
他当即宣布让叶亭贞连升三级。
自此,叶亭贞愈发得韩戈宠信。
渐渐得以崭露头角。
而陈辞周就在那时落入叶亭贞的视线。
他与寻常孩子不同,被带进来时手里还攥着娘亲给买的糖葫芦,还未来得及咬上一口就被扔在了地上。
他对自由的最后印象,就是那根融化得不成样子的糖葫芦。
陈辞周来时的衣裳料子价值不菲,叶亭贞笃定不是官宦人家,至少也是家境殷实的公子。
看样子也像是读了书的。
最后那个笼子里百余人,活下来的不过三十人。
他们这三十人又被关进了更小的笼子,偌大的宫殿里这些的黄金笼足足有三十个。
一时间,不知与外头的世界相较,哪个才是人间。
他每天都在不停杀人,伤人,甚至动了寻死的念头——
想过不再反抗,让人主动把自己咬死。
只可惜这个念头被在外巡视的叶亭贞发觉,他被狠狠揪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彼时正值冬日,殿里不仅烧了地龙,还放着一盆炭火,叶亭贞让人将他死死摁住,捏着他的嘴,拿起烧红的火钳狠狠往他喉咙里戳!
“不听话,便是这个下场!”
经过此次后,他的嗓子便彻底坏了。
尽管后来经过救治,他的声音也无法恢复如初,沙哑而低沉。
一如沉寂的死潭。
陈辞周在叶亭贞身旁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的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复仇。
而今,这个时机终于来了。
“‘润泽’是你取的字,都只是个你好操控的代号而已,自从韩戈倒台,你将那黄金屋一并烧毁,却单单留下了我,做你插在朝中命官的一把刀。在外我是陈雾良的儿子陈辞周,在内还是你们的奴隶。”
他说到此节,有泪不自主的从眼角流出。
但他向来是打碎了牙和血往肚里吞的性子,即使是流泪他也是温和一笑,带着最决绝的恨。
听到这番话的每个人都脸色煞白,有的想呕,有的身子发颤,不知说些什么。
但再多的说辞,也抚平不了伤口的沟壑。
只能显得虚伪。
叶亭贞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陈雾良他……”
“他与你一丘之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在外父慈子孝,关上门来,谁又知道呢?”
陈辞周长叹一声,“死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