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无知亦或是寂寞,即使深知情绪如何将人心攥在手中,在每一步的历程里仍然会受它的控制。
童光想,她当时应该是发了神经,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还是哪一种眼神、甚至是某一刻的氛围、某些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触动了她的神经,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东西浮上了心头,使她感到了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童光压下了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不痛快,摇摇头玩笑一般道:“那可就遗憾了,我是美术生,不会唱歌。”
“唱一首嘛!”起哄的人群上了头,哪里肯轻易放过她,周围的人高声喊“哪有人不会唱歌。”
“还没听过我们大艺术家唱歌呢?”
“就来一首,给个面子,是不是朋友啊?”
童光坐在喧哗中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声音,她再一次地感受每次他们相处时那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童光想: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那她自己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这一群陌生人混做一块呢?童光耷拉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听他们他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她沉默着站起来,认真道:“我,就我不会。”
吵闹的人好似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有人跟着起哄了两句后,沸腾的热锅中被浇了一瓢冷水,空气间突然安静了起来。
人是罗悠悠约出来的,最后还是罗悠悠站出来打圆场:“没事,不想就不唱嘛,小光辛苦一天了也挺累的,你们别起哄啦。”
吵闹的三三两两逐渐安静了下来,嘈杂的声音背后露出了这个密闭空间里难得一刻的安宁。童光在一片冷场中站起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周围人点点头:“抱歉,人有三急,我去下卫生间。”
KTV的暖空调烘得有点过了头,包厢里人多空气也浑浊,每个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在包厢里头结成一团,这么一会儿童光的头皮上都结了一层薄汗,温暖的皮肤被冷水打湿,她手臂上瞬间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童光站在水池前匆匆地洗了把脸,这时才有些懊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敏感了些。她打哈哈的功力一流,就算再怎么不想,拒绝的方法总归是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
这样一来,童光嗤笑了一声,心说这群人又要想她是仗着张友文喜欢她,在使性子来拿捏张友文了。
流淌的水花带走双手的温度,她用冰冷的双手捂住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只是觉得——
——觉得那些打量在她身上的眼睛真叫人作呕,呕得她一时竟没能好好控制住。
童光整理好自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卫生间门口四道光柱像是门帘一样自上往下打在下一级台阶上,张友文在光线的外面倚靠着墙等她,嘴上叼着一支没点着的烟,烟头从这边晃过来到那边晃过去,张友文的眼神也跟着晃来晃去。直到他看见童光走出来,才摘下了叼在嘴里的烟,缓缓站直了身。
张友文上下扫视了一圈,问她:“怎么了?心情不好?”
童光摇头,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张友文把手上的烟插回兜里,也不看她:“老林他们没有恶意,你不该这样下他们面子。”
童光不想争辩,点头胡乱地嗯了两声。
“还是,”张友文见她敷衍,大概是有些不满意,轻笑了一下,“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迁怒到他们身上了?”
童光站定下来,张友文往前走了两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童光想,往常自己会怎么做呢?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然后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再回到众人面前,说自己刚才只是一时想茬了脑子抽筋,认个错点个卯,大家重归其乐融融?
本来也就是她敏感,大家欢声笑语一大片的,有她作妖的什么事?
童光想着,扯出一个笑容,刚要开口,张友文久久不见她回应,以为她这就是要使性子使到底了,抢先在她之前说道:“你是怪我逼你逼得太紧了?”
童光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友文见她不回答,便以为这是默认,他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说:“小光,你扪心自问,我们认识了多长时间了?从大二到今年,我追你也追了三年,为了追你我什么没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随叫随到,你有一点不如意我都恨不得给你跪下,连老林他们都说我为了追你没了个男人样子,就这样了你吊着我,没答应我我也没介意。老林他们是为我打抱不平,他们起哄你不高兴,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童光抬起头,直望进张友文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童光想,啊,对,就是这个眼神。
张友文说:“我还没等够你么?哪里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