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师徒二人施施然走进宴会之地,步履轻松,面容平静,仿佛只是屈尊纡贵来到此地赴宴。
厉鸣云表面上维持着端庄的淡然笑意,抓住酒杯的手却在暗暗用力,他恨大师兄的这种姿态了,高高在上,永远胜券在握,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所有想要的东西。
他清了下嗓子后道:“师兄来了。”
于阶白淡然睨了他一眼,后缓缓嗯了一声,他看向场中宛如风中烛一样摇晃的两人,“两位长老要告我什么?不妨明说。”
李长老望向台上人,厉鸣云点头。得到首肯后,李长老瞬间硬气,伸手指向于阶白师徒二人。
“宗主,当着全宗上下,我要状告大长老。”
场中顿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于阶白终于正眼打量起了这两位风中海草。
于阶白面皮上浮着层冷笑,“两位长老倒是聪明,不过口说无凭,没有证据的事。”语调被刻意拉长,“可是要进刑堂的。”
话中意味太过明显,两位长老的气焰内心具是一震,本来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若非台上那位许诺之人十足笃定,并且开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们是如何都不愿得罪大长老的。
张长老神色一暗,但想到自己那经脉尽废的孙儿,咬着牙迎上了于阶白阴冷的目光,“既然双方各有辩白,那便各自呈上证据再做定夺。”
于阶白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李长老,请。”
两人具是一愣,这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往日出现这种事,一向是被怀疑者要千方百计地证明自己的无辜,怎么今日完全翻转了过来。
对面两师徒怎么一点也没有当过错方的自觉啊?
宣昭冷冷打量过两人,“自然是谁主张谁举证,莫非两位长老是空口白牙地在乱说?”
李长老喉头一哽,“当...当然有证据,你们师徒二人莫在此强词夺理。”
宣昭目光澄澈,丝毫不惧,坦然行礼后道:“那晚辈在此处烦请李长老和张长老拿出证据。”
于阶白看了二人组一眼,“两位还没到徐长老的年纪就已经站不直了,以后到了可该怎么办呀。”
李长老挺直了腰板,“这有何难?诸位请看。”
一块录影石浮在他的手里,画面不偏不倚,正是宣昭踢向李鸣山那一幕,漫天黑水仿佛要淹没云霄,人影在其中十分渺小,眨眼间,李鸣山便被整个吞没了。
“我当日担心鸣山,便将护身的月珏给了他一块。”李长老死死地盯住了宣昭,“这是玉珏最后传回的画面。”
阶上的厉鸣云欲言又止,最后叹息道:“李长老,节哀。”
李长老环视一周,双手抱拳高高举起,“我今日在此只求各位同僚给我个公道。”
人群中响起了附和声,形势一时逼人起来。
与场中充满同情的附和声不同的是一声重重的冷嗤,极其讽刺,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发出嗤笑的那名女子,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带着一腔不平气问她:“道友这是何意?”
“拿着亡妻的东西给私生子。”少女的讥诮声在夜风里分外明显,“李与淮,你可真不要脸啊。”
平地起了一道惊雷,数道眼神相互交汇。
天啊!这么劲爆的吗?一时间不知道该听哪头的好。
李长老被这一出弄得不上不下,脸从白变红再变黑,最后愤怒吐出一句,“我是你父亲!孽障!”
那名女弟子笑得更开心了,“我们七十年前就恩断义绝啦,还在掌门前发过誓的,如有违者,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她意有所指道:“老天看你忘事太快,现在就让你想起来了。”
李长老的整张脸都扭曲了,一口气硬是没接上,瘫软着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山门不幸啊,山门不幸....”
“肃静。”厉鸣云用力一拍桌,皱着眉环顾一圈,“尔等乃是修仙者,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站起身,严厉地扫向阶下的闹剧,“李长老,将你要说的事说出来,宗门内自由定夺。”
李长老颤颤巍巍地跪在原地,大声道:“大长老收妖为弟子,借着出任务之机,残杀门内弟子,并妄图掩盖罪证。”
倒吸凉气声一片皆是,今晚的可真是充满冲击啊...
事情还算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继续进行,厉鸣云不动声色地看着环视自己的人群,自下而上的仰望,让他重新找回了掌握全局的感觉。
他俯瞰过自己曾仰望的人,高高在上地问他:“师兄,李长老说的可是事实?”
全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师徒二人身上,于阶白抬头直视厉鸣云的眼睛,“宗主觉得呢?”
厉鸣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在目光相交的那瞬,他仿佛看见了早已死去的师尊。
这对父子之间,在某些方面异常相似,他的师尊在死前也曾用这种目光注视着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汲汲为营者,大道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