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对劲。
琴酒不是这种会没事突然去找人闲聊的风格。更何况他先前明明有着确定的目标,要带杜凌酒去什么地方,却在短短几秒钟内,态度毫无理由地180°大转弯,取消了行动。
这期间一定有什么发生了。有什么无人可知的影响力,干扰了琴酒的决策。
眼看琴酒转身要走,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倒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林庭语出声叫住了他:“你原本打算带我去哪里?”
琴酒的脚步停住了。
说明一下地点,是没什么问题。本来那个地方就是为杜凌酒而建造的,挂在杜凌酒名下也无所谓。
但是告诉杜凌酒以后,如果杜凌酒想去,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片竹林在山丘的半腰,山丘坡度略陡,杜凌酒的轮椅不能自由上下,必须要有人陪同。那是他打造的,专对于杜凌酒一个人的无法逃脱的密室。
自己把杜凌酒带过去已经不可能了。但是要让苏格兰把人带过去——某种奇怪的焦躁感一瞬间又从身体里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像是有一群蚂蚁在髓腔里啮咬着,恨不能把脊骨劈开,将这些烦人的东西用高压水枪冲洗干净。
因为明知甩不掉,所以更为焦躁了。
那些蚂蚁在深处窃窃私语,细小的声音顺着硬质的骨骼钻进他的脑子里:
“那是我的地盘。”
——那应该是我的位置。和杜凌酒距离最近的名字。控制着车辆方向的驾驶位。打开竹林深处的房门并坐镇其中的屋主。
这座院子很小,迎进一个人刚好,再加就太挤了。
手上传来微凉的温度。
琴酒醒过神,发现杜凌酒已经驱动轮椅到了身侧,半抬起脸,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原本浅淡的竹叶香气像潮水一样涨起来,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的全身。
是很安定的、清凉的感觉,把那种焦躁慢慢冲淡了。
“怎么了?如果很为难的话就算了。”杜凌酒轻声说。
琴酒正要出口的话又顿住了。过了一阵,他察觉到杜凌酒的手仍然搭在他手背上,没有放开。
那只手明明刚刚在过热的水里浸泡过,现在却迅速地变凉了。像一条惯于在黑暗中行动的蛇,无法自己产生热量,只能依赖外来的温暖。
如果杜凌酒真是一条蛇,那就简单多了。他可以把这条安静的蛇揣到身上,带去任何地方。他开枪的时候这条蛇可能会抱怨一下太吵,但并不会阻碍他的动作,相反还会从衣领里伸出脑袋,冰凉而滑腻的身体盘过他的脖颈。
“盯着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人。他有问题。”细小的咝咝声绕过他的耳畔。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这才是杜凌酒应该发挥的作用。他不是毫无防备的农夫,不会惧怕于将一条蛇放在自己的胸口。要是杜凌酒敢咬他,他一定会先掐断那截细长的脖颈。
他现在就要把这条蛇带走。谁也不能阻拦他。
——谁也不能。
林庭语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毫无预兆的失重感让他大脑空白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攀住了最近的支撑物——琴酒的肩膀。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怎么突然——
紧接着发生的事就更在他意料之外了。沉重的、带着烟气和体温的什么东西紧紧地围绕住他,是琴酒解开大衣把他裹了进去。连他攀住琴酒的手臂也被拉下来,团进了里面。
这是必要的,晚上的室内对他来说也有点冷,做好保温可以防止感冒——但是看琴酒往房门外直接走去的架势,林庭语不得不出声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种只穿着浴袍的样子,即使到楼下客厅也显得太过失礼了……好吧,被琴酒用大衣裹在怀里,至少没有衣冠不整——但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琴酒以前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就算有临时情况要带他出门,也会等他换好衣服才出发。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突发情况,紧急到连穿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吧。
但琴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脚步变得更急促了一点,像是后面有成批的荷枪实弹的敌人立马要赶到一样。本来就没有系紧的浴袍也在大幅的移动中被摩擦开来,大衣领上的硬质短毛让他颈背都泛起了刺痒的不适。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房间。沿着旋转楼梯下去的时候,林庭语看见了守在底下的苏格兰,那双海水一样沉静的蓝眼睛睁圆了望过来,好像一只受惊的大猫——然后苏格兰十分懂事地低下头去,避免了尴尬的对视。
……
竟没想到这一趟的风评被害在这个环节。
而且最麻烦的是,面对这种境地,林庭语根本无从辩解——他也不知道琴酒到底在干什么。鉴于琴酒一向不做多余的事,他还没办法质疑琴酒的行为,否则琴酒多半要立刻掏枪证明自己。
林庭语只能在琴酒即将迈出别墅大门的时候,小声提示了一下:“我的行李还在楼上。”
琴酒脚步不停:“车上有衣服。”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