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回答我。”酒精似乎又开始侵袭她的意志,恍惚间,温烛手臂一软,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泄力的一瞬,江云池堪堪将手抵住她的腰部,却也无济于事。她下意识别过了脸,好在师姐用肘部撑着,才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脸侧。
呼吸声很重,她靠着身下了人缓了一阵,又摇摇晃晃地抬起了头。即使散落的长发已然变得十分凌乱,她也固执地跟着歪过头,向江云池凑近:“为什么要跑?”
耳畔痒痒的,许是方才被吓到了,亦或是被压得久了,江云池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时间竟没想起反抗,双手还贴着身上人的腹部,也仅仅只是贴着。
她咽了咽口水,还一会儿,那话才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她不是回答过了吗?
她只当师姐还不清醒,就要作势要比个发誓的手势:“我不跑了。”
只想快些哄好醉酒的师姐,好让其从自己身上起来。或许是烈酒的作用,她觉得师姐的身体无比滚烫,连带着她也有些热了。
温烛却抓住她的举起的三指,好似不大理解这架势。
“?”
“不是这个。”她像是有些恼了,整张脸拧着,语气却又十分委屈。
说不清为何,她突然就理解了师姐的意思——定是今早那个被打断的问话。
那伤疤离她那样近,足以让她看清上面的细纹与两道挣扎中撕扯出的,一长一短的白色经络。
她下意识探过头去,想要舔舐那碍眼的疤痕,却被师姐躲开了。
这次力道重了些,她又被狠狠地按着肩膀。
她听见几声微弱的涕泣,颈部被落下的泪砸得生疼。
江云池愣了愣,她撩起师姐面上的碎发:“我没有在躲你,只是…”
她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再加上师姐看上去也不太听得进她的话。她便直接将额头抵上了师姐的,模糊了些血腥的部分,拣去了五感,将脑海里的零碎的梦境凝成一股灵力,传了过去。
“我说我不想睡,也是因为…”
“多久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哭累了,温烛便直接泄了力,趴在了她身上。
还有些一抽一抽的,脖颈间紧贴的皮肤在摩擦中晕开了方才落在那儿的液体,凉凉的。
“嗯?”江云池道,“也没多久。”
“还有,我真的不是在躲你,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你不应当是这样,不应当因为我变成这样。”
她等了一会儿,见师姐没反应,心里也拿不准,尽量舒缓着语气:“师姐,你是能将根系延至每一寸土壤的树,只要你想。你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在林荫下也要去够最烈的阳光。
你平静地看着林中的变迁,有的人会说你冷漠,那些标榜正义的人会说你愚蠢性恶。但你只是触及了林中的昏暗,即使看到了荒芜,也会去一探究竟。”
“所以,在看到你为我如此难过的时候,我会同样痛苦。如此熠熠生辉的人,不该因为我,就失了光彩。”
“师姐,谁都不应该是某个人生活里的必需品。
如此带来的愉悦与苦痛虽然是同等的,但不久后你便会发现,苦痛似乎总来得频繁些。
并且,愉悦不留痕迹,但苦痛总能走进你的心里,变得刻骨铭心,在日后的某个悠闲的午后,会毫无征兆地汹涌而来,毁了你好不容易重新搭建起来的日子。”
“‘依赖’在我看来是贬义词,稍不注意,就会变成‘依附’。”
感受颈间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下来,泪水彻底干涩,变得有些黏糊糊的。
“…师姐,你明白吗?你若是被那些恐惧趋势,逐渐习惯,甚至开始依赖它,那我便罪大恶极了。
师姐,意外与死亡都毫无预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这么说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希望若是有一天,这世间再没我了,你也能找到支撑点。你可以继续强大着,向上蓬勃。事实上…”
事实上,我不希望我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影响,死后在活人那残留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我希望你一如既往,只把坟墓当作一个永远不会有回声的传信碑就好。
最后那些话她没说出口。一来或许是困意袭来,她觉着自己的话逐渐失了逻辑,只将脑海里下意识蹦出的语句往外冒。二来,那似乎有些残忍,与难以接受。
身上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软了下来,呼吸平稳规律,像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小心将其翻了过来,轻放在一侧,掩好薄被。
夜里总归要凉些,何况窗户打开着,冷气往里灌。
她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躺了下来,用灵力将窗紧闭住了。
许是这些天都强撑着,最多让自己浅眠。这下沾了床,困意便汹涌而来,她迷迷糊糊地又想要清醒,却实在抵不住几日积攒的疲倦。
…
她被冰冷坚实的什么包裹着,意识微弱。恍惚中瞧见视野里唯一一块清晰的地方有什么在晃动,从那儿探出一只手,向她靠近。
她下意识想要向后缩去,却退无可退。只能任由对方将裹在自己四周的东西掰开,将自己放进自己的怀里。
她应该感到安心才对,但为何,会想要回到她原本的“居所”。
她在屋内。暖烘烘的炭火在她身下,她被小心托着,身体内几乎要冻住的血液又开始流淌起来。五感也渐清明。
她嗅见空气中的许多陌生的味道,熟悉的那一道很微弱,似乎被厚重的冰雪覆盖着,在屋外。
同时,她听见规律的咔咔声,伴随着声音的变调,那气息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感到失落。但不知为何。
她还无法动弹,身体还在颤抖,她只是想向那气息最后传来的声音看去。
她这下终于明白了,那是母亲。
四周是向后飞掠过的青绿,她似乎很亢奋。
这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