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 47 年,天空忡飞的乌鸦抖落几根焦黑的羽毛,落到地上,羽片贴着地面,不失为温柔的抚摸,黑色抚摸着黄地,“黄”便是黄沙,“沙”自然是满口满嘴的尖颗物,尖颗物多了,聚在一处,组成沙漠,沙漠堆出喀斯特地貌。黄沙里的石山总是底部纤细,顶部庞大,像一朵硬云,底部细得能只有手臂粗,山石中上段,才越变越宽,越来越厚。
惨淡的黑夜笼罩了风之国,他们的影失踪了,所有人都猜他是死了,沙隐村的人都像法老似的,用勒布条一圈一圈裹住自己的头,来抵抗强紫外线照晒,和昼夜温差的偏头痛影响,再在脖颈,一个衔接骨的地方差不多,盖一片遮脖帘,有的人能拖的老长老长,像辫子,垂在身后,这地方是活着的沙特阿拉伯。
影失踪的蹊跷,留了一张空位置,文件都好好放着,还没批,门卫一等等了两天两夜,没等到,在村子的澡堂里找,光溜溜过的风影没找着,找到了村里难得热乎的、窈窕的清水。
门卫衣服一脱,堆在岸上,几件毛糙衣服,跳进池子里,泡到皮皱,才听别人说风影真是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沙隐村提着炮弹、热武器,去找周边国家,在国境线上大吵大闹,很难说是因为没有领导开心的,还是死了父母官疯喰的,他们拿黄金当石头,沉甸甸、实心芯、金津津的黄金,全扔给了国境线另一边的驻队的头上,把他们砸了个七晕八素。
一切像梦一样,这梦又黑又沉,抖动的国境线似乎飘逸了,风之国的胃口很大,占据的别国土地都在它的胃袋里,用酸水,唾液消化,夜影笼罩了整个世界,冲突像焰火一样爆发,一点,黄亮的光就一飞冲天,几阵鸟鸣,空中就炸开了菊花、头顶发旋似的烟光,落得时候一天刚好缓慢闭上眼睛,半夜无人睡觉,光眼瞳烁。
火之国与四大国均爆发大面积正面冲突,线上战力紧缺,有消息称:忍者学校的忍者应该提前毕业,死得早一点也好,葬礼钱能省了,碑里多刻个名字,不占地方。
带土便是在这时候被通知:去做中忍。他毕业了没一两年,除了溜猫逗狗什么都没干,人杵着,说是蛰着,其实是闲的,他和琳没什么进展,琳的拒绝他看不懂,他装傻,愣着愣着就是真傻了,他的眉毛是英俊的,像两根短棍,眼睛是纯粹的,里面的瞳仁就是疯了点。
是个男人都放弃了,琳只觉得害怕,她好像成为了带土的一个寄托,执念,带土望着她的时候是在望着什么,她孬得没敢懂,也不感动,她就是个普通忍者家庭出来的小女孩儿,懂什么宇智波的爱,她只知道宇智波喜欢近亲结婚,不喜欢没血缘的,就喜欢逮着自己的妹妹、姐姐娶,表的、堂的、近的、远的,一个都不放过;
在街上看到了一对长得八分相似的男女,黑头发黑眼睛,容貌艳丽得像个异景,妖魔似的能美成一首琴曲,一看就知到是宇智波,别的不必问,就晓得是兄妹结婚了,为了一双血统纯净的眼睛。
带土是个开朗的、心软的、正常的,这点,跟他进接触的琳知道是假的,带土喜欢了她很多年了,在她眼里有点是他的反抗 ,他就是不喜欢近亲结婚,不想为了眼睛生出傻子,但他自己就疯疯癫癫的,哪有对别人的濡爱之心大到这个地步的人:
带土常常嘴里叼着一根麻杆,在木叶繁荣且压抑的街上扫视,看到不方便的老妪,就上去扶她脂肪都没了的手,一拎她的手皮,能延长出一大块。带土最喜欢这种老婆婆,拉着她扯东扯西,老婆婆也喜欢他,迈着萎缩的腿走小碎步,都是借带土的力。街上看到一个开裆裤的孩子,带土就仿佛见了自己的孩子,怎么都要去逗两下,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短胖手锤他的肩膀,他能笑得像个容光焕发的新婚丈夫。
他为了帮助别人,在上学的时候就经常迟到,最后一个进教室,他非常沉迷别人惊诧的目光,耀武扬威地推门,进去,老师的斥骂声像一桶浸了滚水的泡面翻向他,他被喷了一脸口水,同学的眼睛更热了,更不理解了,带土就觉得光荣,他不是宇智波中的败类,他是宇智波中少有的正常人,应该是先驱的荣誉。
带土笑着,眼睛弯成两座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抱歉,我迟到了!”一点都不心虚。
远处传来炊烟的灰尘,琳今天休息,在和式的家里等饭吃,母亲在厨房做点心,琳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带土这时候在做什么?
带土在忍者学校里找帮手,他对中忍势在必得,他提起自己的天赋就信心百倍,好像体内臧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等待他靠意念发撅,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真的对自己的能力没有数,但带土心里有数,他心里有个算珠,时不时波动两下,算账,他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和进步不成正比,亏空得一塌糊涂,所以说是个疯的,装自信乐观装了十几年,也不知图什么,就图别人一个浑浊的目光,但琳知道一切,带土在心里百无聊赖地想:她倒是聪明。
带土潜进学校,见到了一片短草坪上的止水和红芭,两人清风朗月,好像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实际上红芭靠着止水过上了小姓的生活,挂在他身上吃饭,止水对此遐想尚可,人一股热肠的正气。
带土道:“喂……”他低声道:“话说回来,你们有谁愿意当我的同伴吗?”
止水问:“带土哥,这是什么意思?”
带土道:“就是提前体会一下下忍的生活,我和琳的队伍一直都只有两个人,如果有人能填补一下就太好了,普通的任务太多了,我和琳还要准备中忍考试,哪有那么悠闲!不如你们两个来帮忙好了!”
红芭立刻问道,眼睛亮亮的:“有偿吗?”
止水苦笑:“就知道红芭会这么说。”
带土硬着头皮:“那当然是有偿的了!”
他准备请两人吃顿拉面就算完了,红芭是个精明的,眼睛顾盼神飞地转了一小圈,一个晕开来的圆光,袖子提捏着遮住自己的嘴耳,在止水身边耳语几句,嘴巴一嗟一糯的,止水就笑着点头,他含笑戴红花的眼睛也在带土身上转悠,好像族长背着手在他身边晃了一圈——带土通常只配看到族长的腰带,看不见族长阴影下的神情。
带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要记住啊,明天,不见不散,学校记得请假!”
见两个孩子在烈日下点头,蝉鸣像一首民乐,带土走出了忍者学校,心想红芭真是变了很多:以前都看不出是个女孩;
带土对幼小的女孩没有偏好,红芭长得也不算漂亮,但他有些关注红芭,她身上有股奇怪的气质,好像是个实打实的外地人,到现在都没融入这里,周围的空间就跟木叶的空气有异,带土空间感很好,做几何题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但他不会解,过程一片入谂的空白,红芭好像是藏在空间几何里的一个外物,活的,会思考,这件事情就很可怕了,她或许是个外星人。
带土越想越可怕,红芭的眼睛在他的回忆中变得像胸罩棉垫那样大,挟着往上,要把眉弓聚拢托起;嘴巴裂成一张滑口,露出两层鲸鲨的牙齿;皮是淡蓝色的,一半的身体是碎的,没法动的,白色义肢拼接,很显老,另一半身体还算年轻——那其实是未来的他自己。
带土没当回事,回家休息,带土奶奶在玄关门口,搬了把椅子,辑在上面休息,两腿一条盘着,一条垂着,手拿一扁绿柳居的团扇,唬唬地扇着,她在清风中眯一会儿,头发绑得整整齐齐,像卯榫一样嵌在身上,不会毛躁地炸出开。
她穿着和服,背后家徽,在带土进玄关脱鞋时唰地睁开眼睛,下垂紊纹动了动,说:“是你啊,带土。”
带土说:“是我,奶奶。”
他没有话跟奶奶说,自己跑进房里去,睡觉,能贪眠一下午,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饭了,奶奶做了寿喜锅,甜酸的红绛汤把牛肉都煮溺了,软烂一层赘肉,淡灰色的,香得够鲜,闻起来一股青草和着蛋白质的味道,带土喜欢。
一柄白瓷勺子在红汤里旋转,土豆、金针菇、白菜都赶潮似的冒头,滚了上来,琳琅满目,藕片像一个圆戳了两个眼窝,眼窝下的洞就是嘴,带土不怕烫,用黑筷子捞了一个藕,放进嘴里,嚼别人浑浊的长相,口里一阵脆脆甜甜,生生苷苷,但他和祖母口腹之欲都不重,没有幸福之感。
带土呼着嘴里热气:“我明儿有事,不用等我吃饭。”
奶奶道:“好。”
吃完了他不用收拾碗筷,他周围的女人都是优雅知性的好女人,典雅的家庭主妇,柔媚活泼的女忍,都擅长岿整家务,弄屏丢雜,琳还会唱古谣,背和歌,弹胡琴,在家里她会卸下脸上的油彩,用毛笔蘸口脂画裸妆,直到弄得如炁星磐月般出彩,她才会罢手,她们总是捧着一颗心,会去暗恋谁的,不是他,也是别人,就没见过不喜欢同队男忍的女忍,如果有,也是自觉惭愧,不如意极,便放长线钓鱼,用谦卑的样貌和言辞软化对方的心,便能找到一条在家在职的路,把侍奉丈夫当作平安一生的职业。
带土越想便越是觉得琳会想通,早晚的事,嫁入宇智波有什么不好,家产丰厚,加官晋爵,大名亲见,有上洛之资,不比侍奉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卒好,他这么一想,他心里的空洞仿佛就被抚平了,抚平了一会以后又是干渴,他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大洞,时不时往外流脓,也流黑泥,琳有时候能抚平他,他就觉得她需要琳,琳常说:你不是吊车尾。
他内心的洞一听,就不流脓,不呕泥了,但等到下次他不如意的时候,呕出来的东西就是更愤怒的、更激烈的、更愤慨的、更爱慕琳的、更虚荣的、更纠雠的。琳抹在他洞口的是一层好女人的遮羞布,一层谄媚、爱怜,他的洞吞了琳的好意,吞了琳的柔和美丽,他就觉得自己比琳更胜一筹,有动力,也有支力盖过谁,保护谁了;
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带土是完全不明白的——他内心的空洞是什么?是一片阳光草原里够深的井,是天空引力场中一个螺旋的虫洞,是一个人完好无损的光明品格中最冷脸的一面,是他最虐谑的一面,是杀人之心,是唯心主义,是彻底的小人。
但如果琳遇到了一个强大、帅气、家境清高的同伴呢?带土想了就牙酸,他心说不可能的。
他心里的洞随即扩大了,能吞下一张人脸,里面的脓攒着,等着黄历到了一块儿往外流。在他的梦里,他应该是实力最强大的忍者,火影的接班人,宇智波的期望,琳的丈夫,理想、爱情、事业,应有尽有,但现实是个大洞,并非如此,他的不甘示弱是脓,也是呕吐物,他面对着镜子里自己迟迟没有开眼的脸,都会一阵反胃,在白瓷的洗手池里吐,胃咕哝着,一阵好缩,喉咙都扩大了,他实在撑不住就真吐了,胃里的毛都一块冲上来,胃磨食物的肌肉都被反酸冲刷,一股腥气到了他天天刷牙的口里,门牙一开,蔬菜、肉沫呕了一整个池子,浓黄色,他的口涎秉承两条直线。
带土负气,再刷了一次牙,一个棍儿带刷头再嘴里捅了三四十圈,漱了口,睡了,鞋踢了,袜子踢了,脸砸进枕头里,上面还锦织着樱花,一种长年累月凋零的植物,樱花能落一天一地,跟雪一样吹得人皮肤敏感,得病。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天亮,鸟鸣,虫喊,带土睁开眼睛,去洗手间看眼睛,眼睛没有变化,黑黝黝的一片,一点红血丝都没有,更别提蝌蚪,他挤了盐牙膏抹在板刷的根毛上,刷牙,刷得牙摇摇欲坠,就吐了口唾沫,过了过嘴,喝凉水,再吐。上个洗手间,解个裤链,上完,拉上了,一到客厅,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餐。
她还是坐在玄关的冷板凳上,团着腿,扇着碧绿色的扇子,风一阵一阵地吹拂,不见炊烟,她看着不冷也不热,心静总是自然凉。她的气质化茧了似的,有一种羽蝶的感觉,蝴蝶轻轻一点,大翅黑而湛蓝,没有晶莹花粉,也足够震撼人心,带土的脾都醒了,奶奶还自觉遗世独立,世外高人。
带土有不好的预感,心梗住了,他凑过去一看,奶奶只是睡着了,没死。
他大松一口气,心说自己瞎操心什么,就更不着急时间了,等他吃好木盘子里的盐饭团配酱汁,一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他出门,曲着膝盖走路,双手背头,每一步踩在棉花上,走一步曲一步,一步一软骨。真的走不动路的老妪照习惯在马路口等他,他立刻跟见着了需要自己的人一样,鹏飞着就凑上去了,他给她借力,送她过马路,走到相扑楼和赶也赶不走的鱼贩子处,鱼贩子见到一个宇智波就啐一口,有深仇大恨,带土不恨他们,陪着笑脸走到了木叶的边缘。
越走越近,看到两个小不点:一个高的,在苦笑,他白的吓人,俊的没边,一头卷牛毛,眉毛又黑又亮,脸上一层粼粼的汗水,还举着手给旁边的女孩儿遮阳,手影下的女孩儿,齐刘海,平鬓发,人昏昏欲睡,眼睛就睁了一半,带土大声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