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胡闹了一晚,第二天该早起还是得早起,该干事还是得干事。楚回依旧黑着一张脸,和我说寺庙里太闷了,诵经声听得他脑子发疼,要去街上走走。
我掏出钱袋要楚回收好,闲逛的时候顺路可以去街头那家点心铺子买些糕点。
“可记得回来的路?午饭前必须回来。”我捏了捏他的脸,微微低头,就看见他脖子上遮不住的咬痕。
“咳咳!”我连忙好心地帮他把领子拉高,却发现怎么也遮不住。
他指了指身上的牙印,有些孩子气地冲我喊:“昨晚的狗咬的。”
气得我又想捏他脸,他面无表情,错身灵巧避开,一溜烟地跑到门外,却又堪堪停下倒过头,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迅速地跑开。
我:……
难为昨晚做了一宿还能跑,真是顽强。
龙神庙主殿内,龙神的雕像镇座其中,神像前堆满了瓜果供奉,香火不断。几百座莲灯依次放置,明明灭灭,威严肃穆,不远处传来缥缈的经书的吟诵之声,与来往祭拜之人的祈祷声混合,汇成说给神明的低语。
我靠在一旁的柱子,静静地聆听。
衣着朴素的村妇虔诚跪下,念叨着神仙保佑今年丰收,好叫卖了稻米攒钱给自家孩子娶上媳妇。
财大气粗的老爷颤颤巍巍地磕头,希望此番商船出海一路顺风,保他财运亨通。
容颜淑丽的少女焚香静默,求的是嫁与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
身穿蓝袍的士子佛前叩首,默默祈祷来年新科及第,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
人的愿望,或许都与自己的欲望有关。或许所谓的神明,也正是在人们的无尽的欲望中诞生。
欲望越多,无法实现,人们便寻求于神明,期望九天之上的神佛能听见凡尘中卑微的诉求,于是人间的香火不断,莲灯明明灭灭,神庙起了一座又一座,来来去去,神明飞升或陨落,凡人或生或死,不也正是在为欲望而活?又为欲望而死?
那招摇撞骗的乩童还没来,我便闲得无聊,在这龙神庙的各个殿宇里漫游,且做消遣,偏殿里有人正在雕刻神像,我走上前细看,塑的原来是天道神女与鎏明上神之像。
玉雕师傅倒是功力深厚,线条干净利落,寥寥几笔就捉住了神韵,眉眼栩栩如生,端坐莲台,虽是凡俗之玉,却自有一份法相庄严。
神女与鎏明的眼睛俱是七分闭,三分开,玉雕师傅笑说这是显得神明“慈悲”,代表不舍六道,是对众生的怜悯,不忍全睁眼看到众生的痛苦。
我表示存疑,以鎏明的性格,应该恰恰相反,凡人对神明的期望还是过高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抚上那座玉雕的眉眼,触指是一片温润,一瞬恍惚,想起昨夜的一片冰凉,那人伏于身下,泛着晶莹的玉色,那张脸在烛火中明灭,倒叫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公子,该回神了。”阿珂在我身后出声提醒,“那乩童来了,就在主殿内给人看相做法呢!”
我回过神,细细端详着阿珂的脸,指向那玉雕,笑着对她说:“阿珂,你看这玉雕,竟与你有几分相似。”
阿珂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去,发现指的是鎏明的玉雕,十分不满,生气地辩驳:“我看我更像隔壁的神女呢!公子莫在我身上找乐子。”
还没有走到主殿,远远地就听见那乩童的吟唱,竟有些熟悉。刚走进门内,我便停下脚步,阿珂不明所以,低声询问:
“公子,为何不上前去捉了那歹人?”
“这可不是人。”
那乩童一身玄色衣裳,衣裳上蜿蜒着线路奇怪的红线,披头散发,头上系着一条红色发带,面上戴着半黑半白的面具,露出的一小片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这家伙在龙神像前手舞足蹈,嘴中振振有词,装得挺像一回事。一旁围了许多百姓,俱是虔诚信服的样子。
“这是什么?”阿珂悄悄问。
“被下了傀儡术的水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