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被这没头没尾的一问搞得摸不着头脑。
她将滑到小臂的袖子再次撸高,将右手臂举到对方面前。
那里皮肤溃烂,边缘翘起,原先鲜红的手指印烫伤,此刻边缘已经模糊,留下一个巨大的手环形状,内里皮肉泛着金橙色的微光,像是有岩浆滚过。
初月指着手腕旁两指的位置。
“对啊,这里。”
林阑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臂,皮肤白皙细腻,在这干燥的北方,也没有一丝一毫粗糙的纹路。
他又看着初月手指的地方,除了因为她过于激动,指甲在皮肤上戳出了几个月牙状的红印子,再无他物。
被迫害妄想症,再加上幻视,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他用虎口轻轻抬起对方白玉般的小臂,手指克制地与她的胳膊保持距离,将她的胳膊引着放在自己眼下端详。
又示意身后的安保和一旁围观的顾客与他一同见证。
“您这胳膊上,一点伤也没有啊。”
林阑旋转手腕,虎口朝下,将初月的小臂从自己的手中掀了下去。
然后瘪起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回过身对周围的人们解释这一场闹剧。
“这位小姐,精神方面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接着对着身后的安保歪头示意。
“带走。”
深冬的北方,连雪都面目可憎起来,它冰冻了室外的生命,压弯了四季的脊梁,它将路边蜷缩着的人展开,找个缝隙往里面灌进一团寒风,再呼啸着跑开。
初月被人架着,扔进了这样的寒冬里。
“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就这么把你扔外面了?”
“嗯。”
初月坐在上司的办公室里接受对方的额质问,她回答的语气淡淡的,有点心不在焉。
南方深冬的湿冷天,她仅穿着一件单衣,右手臂的袖子高高挽起,初月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自己的小臂看。
很奇怪,她不觉得冷。
自从手臂上的烫伤出现之后,她再没有觉得手脚冰凉过,即使是在冬天。
初月仔细回忆了那天她被赶出酒店之后的情景。
大雪漫漫,寒风呼啸,街角的白色塑料袋一半粘在结冰的地面上,另一半被风带起飞扬在灰蒙蒙的空中,呼啦啦的直响。
初月那天就和那个塑料袋一样,薄薄的一片在北方的室外呆了很久。
她愤怒、憋屈、屈辱,孤身一人着装清凉地站在陌生的城市,她害怕过,慌乱过。
可转眼,她就被自己的奇特感受吸引了。
她不觉得冷。
在零下几十度的北方室外,她不觉得冷。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怀疑自己是失温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当她完好无损的被路人“捡到”,送到警局,再回到湿冷的南方之后,她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初月手臂上的烫伤从来都没有好,它依然燃烧着,这应该才是她不怕冷的理由。
可为什么,这个伤痕,别人看不到呢?
可在初月的眼里,却是清晰可见的,她甚至可以描摹出伤口内,岩浆表面冷却后变灰的纹路。
上司叶浩没有听她过多的解释,初月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员工,情绪稳定办事利落,她的能力远超公司平台能够提供给她的。
但,她也是个麻烦的下属,永远好脾气下掩盖的,是她的固执己见认死理,而且初月在小红书上的号召力让他又爱又恨。
就比如现在,她在小红书上发表的云长酒店噩梦测评,已经开始从玄学的角度逐层瓦解公司的合作方了。
叶浩对自己业绩的在乎程度正在迅速膨胀,远远超过了对下属的关心。
“那也不是你写帖子骂他们酒店的理由!”
听到这初月停下了自娱自乐的劲头,她收回端在眼下的小臂,转而阴鸷地看向叶浩,直到把他盯得不自在了,才缓缓开口。
“我没骂它,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和网友们分享而已,至于她们会怎么联想,就是我不能控制的了。”
叶浩拍着桌子站起来,一脸苦大仇深:“我的亲娘诶!你明面上没骂可比骂了还厉害,这网上谁不知道你‘试睡小神仙’的大名,去年就搞垮了杨岸酒店,今年,我看也快了……”
叶浩说的,是去年初月在隔壁市试睡时发生的事。
那时的初月还只是个刚入行的新员工,在小红书上也只是个毫无名气的、普普通通爱分享的网友而已。
也许是刚工作的不适应,也许是多个城市到处飞,导致她睡眠质量奇差,那段时间她总是做梦不断。
也就是那一天,在杨岸酒店试睡时,她梦到了一个女人在地府叫屈的情景。
那一天她是在冷汗岑岑中惊醒的。
也是由于这个梦过于清晰,她醒来之后,梦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于是便在网上发了帖子讲了这个鬼故事,并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和酒店的名字,只是根据自己的试睡工作,给帖子起名叫做“噩梦测评”。
这一插曲在初月的梦写下后,原本就该告一段落,可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续写了这一段传奇。
初月的帖子浏览量和评论数迅速增长,直冲上热搜榜第一名,成了当天晚上的热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