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什么?”
“一个铜盒。跟妆匣一样大。”
几番苦寻,宋听雨几乎把整间屋子全部翻透,最后终于在一个被烧得支离破碎的木柜下找到了那个铜盒。
铜盒上有把小锁,宋听雨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插入,三两下就将锁解开了。
里面是一只玉镯和一沓桑皮纸。桑皮纸上有画,霍长扬见宋听雨看得认真,忍不住拿起几张。翻来覆去,饶是他学过几年作画,也看不出这些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他舔了舔唇,索性全数放下,安心地靠在一边等宋听雨看完。不过他猜这些画的内容必定不是好消息,否则宋听雨的表情不会越看越复杂。
事后,宋听雨将铜盒封闭完好,又放回原位。她端详了碧莹院良久,才跟着霍长扬回到傅府。
霍长扬没有过问,而是在对面的屋子仍未熄灭烛火时,拎着两坛好酒坐在了桂花树下。
他举起酒坛,冲那屋的窗子喊道:“美酒两坛,静候佳人。”
自看到那样落败的碧莹院,宋听雨确实难以入眠——张家灭门,她当初所想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未降临,只有眼下的迷茫正在心头徘徊。
后半夜,月色正好,宜赏月饮酒。
“不如上次那坛好。”宋听雨拿起酒坛晃了晃,砸吧砸吧嘴,舌间还残留着苦涩。
霍长扬遗憾一笑,“上回是从我外爷那偷来的王贡酒,他就那么一坛,还是我娘寻来送他的。要被他发现了,估计我得在床上躺个几天。”
他垂眸说完,忽得抬头看向宋听雨——她望着月亮,嘴唇还沾着酒液,“但我答应你,下回请你喝的一定是王贡酒。”
霍长扬的声音笃定,宋听雨却轻轻摇头,“不用,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难得有你觉得好的东西,不让你得到,我会觉得遗憾。”
他认真道,宋听雨莞尔一笑,转而问道:“你想知道我今日看到的是什么吗?”
没等霍长扬回答,她便继续娓娓道来:“那个铜盒里装满了张莹的遗憾,也有我的。玉镯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桑皮纸上的画作是我和她的约定。”
思及此处,宋听雨不免想到那个端庄温婉的冯娘子,她是张家的主母。
冯娘子在未出阁前是殿阁大学士家的掌上明珠,下嫁于张靖柳多年未有所出。
而宋听雨和她的缘分还要追溯到十四年前。
当年萧仁柏尚未娶妻,却强占宋氏。萧家老夫人为了保住儿子的声誉,第二日就将宋氏发卖给了牙人。后来宋氏被张家买入,一月后被诊出怀孕。冯娘子心善并未出发宋氏,反而让她安心养胎。后来宋听雨出生,“福姐”这个小名便是冯娘子取的,紧接着冯娘子便怀了身孕。
宋听雨与张莹只相差一岁,在冯娘子在世时,她们二人尝尝相伴嬉戏,可惜好景不长,冯娘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在张莹四岁时便驾鹤西去。冯家怜惜张莹自幼丧母,便将张莹接去。是那一年冯娘子自知命不久矣,想留下宋听雨陪伴张莹长大,逼她签下十年奴契。也是那一年宋听雨和张莹的情分至此淡却。
“冯娘子的画工了得,我的画技便是她教授的。那时候张莹还小,她不会画画,我就时常与她约定每个图案的意思。没想到她到现在还记得。”宋听雨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其实她的骄纵有一半是我有意而为。”
“我听说她对你不好,你不恨她吗?”霍长扬垂眸看着身旁的少女,眸中是快要溢出的怜惜,欲伸未伸的胳膊就这般悬在宋听雨的肩后。
“她救我多次,看着是对我不好,但却从未想过取我性命。比起其他张家人,她可爱得多。”宋听雨说着,双膝微曲,一只胳膊抱紧双腿的同时另一只撑在腿上,手掌则捂住嘴巴,眼眸始终眺望月亮,任由月光撞满怀。
天色乌蒙,最终还是未下雨。
酒气蕴浓,许多话还是止于心口。
明明是霍长扬邀请宋听雨喝酒赏月,最后两坛佳酿全数落入宋听雨嘴里,她嘀咕得话有许多,霍长扬没听清,却实实在在地将她眼角的那滴泪水收进眼底。
他为她轻轻抹去泪痕,又将她慢慢抱起,送回房间。
或许连霍长扬自己也没发现,他一贯表露在外的笑容在抱她回屋时一直不曾出现。
他轻柔放下怀中的少女,而对方忽得抓住他的领口,“霍长扬,三十五口人......人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