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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改制?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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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德殿深夜,云灯半覆朱纱,火焰被檐外春雨映得微泛青光;金蟠香炉里沉水熏气旋成一缕,袅袅攀上隐红的帷柱,满殿皆是温润却带冷意的檀香。檀木几案正中,一方漆黑樱桃木棋盘静置,其上黑白子列布如星图,杀气腾腾又暗含玄机。雨丝细长敲窗,隔着珠帘与两人交错的呼吸碰撞,交织成一层看不见的张力。

刘肇袖口半卷,指腹轻捻黑子,玉骨折光。他落子时不显迟疑,清脆一声,把黑子钉在右上星位,那处恰是白子大龙外势的咽喉,冷利得像快刀直刺胸口。他收指、抬眸,眼神在烛焰中映出几分锐意:

“前辈立法皆言‘循古’,可时移势转,朕欲求一条新径:既继古人经纬,亦纳万象之变,令旧典生新枝。”

对面,邓绥垂睫而笑。她衣袂月色,素手温白,拈一粒细润的白子,在棋盘天元轻轻一点,仿佛风雨夜里溅落的一滴白梅。她抬眸,眸色澄澈如新磨墨汁,却锋锐得能破玉雕金:

“前人改制艰难,并非因求新无路,而在骨子里仍囿于世俗礼法,裹足不前。以‘托古’为幌,却终究舍不得真推倒旧墙。”

棋盘上,黑白气脉骤起变化。邓绥左手微抚棋盘边角,继续道:“陛下可曾细思:秦始皇焚书而失人心,王莽复礼而失天下,陛下可曾想过,为何同样推制,一为暴政,一为迂腐?”

刘肇指尖在棋池边缘停住,眉峰轻挑,示意她往下说。烛火摇了摇,高窗外雨声渐密,如春纩拍棂。

邓绥俯身,将白子“啪”然落入中腹,从容截断黑棋逃生的最后气口,声音轻冷,却含着研碎星霜的锋芒:

“嬴政锐意革旧,却怕后世比肩,所以焚《诗》《书》,杀六艺,新法未稳,旧根已绝,故一朝逢乱,民众离心;王莽自诩‘周公再世’,泥古不化,将周礼生搬硬套于两汉田制、兵律之上,实与时势龃龉,故招天下耻笑,守旧亦是暴政。”

说罢,又一白子落下,如霰里飞雪,封绝黑棋外势。盘面已显死局,黑子被截成残阵,生路尽断。

刘肇凝视棋盘,目光深深掠过那条被切断的黑线,长久不语。映在灯下的睫影颤了颤,掌心像握了一柄尚温的剑。他低声开口,声调微沉:“皇后教朕,革弊当以何为戒?推新当以何为径?”

邓绥右指轻叩木盘,发出“笃、笃”两声,像敲在鼓上,又像落在心头。她一字一顿,却不疾不徐,仿佛棋子已替她把答案落进天地:

“非‘改制’,改是沿旧而缝;当‘变法’,变乃破旧而生。借古者,取其筋骨;超古者,赋之新魂。陛下要的,是让法度随时代舒卷,而非叫时代反缚旧法。”

她话音方歇,帘外雨势忽缓,风送来一缕刚绽的蔷薇香。棋盘中央,最后那颗白子静静安卧,似一朵月瓣压住漆黑浪潮。刘肇忽然轻笑,将剩余黑子尽数揽回掌心,手背映着火光,如握众生沉浮。

春夜渐深,章德殿的纱帷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殿内檀香缭绕,宛若雾岚萦绕于座,氤氲了案几间的棋局光影。几上黑白子纵横交错,如龙虎缠斗,正至生死一线。火光跃动在刘肇眉眼之间,映得他眼底波澜渐起,声线低沉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锋芒:

“皇后所言‘变法’,究竟如何为之?”

他语声未落,邓绥已执白子再落一子,指尖轻敲棋枰,发出一声脆响。那子落在左下隅死角,却如落雷震荡棋局,黑子残阵被尽数封死。她衣袂垂地,鬓边玉钗在光影中微微颤动,声音如春水敲石,温润却铿锵:

“摒弃陈旧章法,不再将‘法’奉若神明;不泥祖制,不废祖意,于当代之需中,择最可行之道。”

刘肇眉头微皱,望着被压迫至绝境的黑子,眼中思虑愈浓。他缓缓道:“可若骤然弃旧,大臣必言毁祖制、悖伦常;士人群起而攻之,社稷根基岂不动摇?”

殿内烛火颤动如星,仿佛连火光也在思索。棋盘上杀意渐浓,白子步步成势,却始终未下死手。邓绥却忽而一笑,仿佛她早知这质问终会而来。她指尖轻描棋局,不答其问,语调却隐隐带着一丝遥远的意绪:

“臣妾来自未来,曾读一位后世大儒所作诗文——”

她顿了顿,眼神倏然一敛,望向刘肇的目光锋锐如霜雪初霁的刀锋,字字有金石之力: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寥寥十数字,却似洪钟大吕击响在夜色深处。棋盘上最后一枚白子缓缓落下,宛如钉下命脉,那一线生机彻底断绝,黑子覆局,再无翻盘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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