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淇对她的解释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在他的认知中,半个圈子里的人都在试水当导演,好像导演是个一看就会的行当。
舒清云想起了自己那部没有完成的作品。毕业后她一心想拍一部类似偶像拉乌.鲁兹那种风格的先锋作品,但她的老师和几位长辈都觉得,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过于冒险。于是她妥协,为了拿奖,为了能进院线,为了很多现实的原因。但她拍着拍着越来越没有感觉,最后剪辑还没有完成,她就放弃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行,不是技术上,也不是审美上,而是在信念上。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明白了,电影圈并不缺导演,缺的是帮助导演平衡理想与现实的人。后来她转做制片人,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也有人帮她的话,她也许能更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那部作品,一直都是她的遗憾。
舒清云从自己的回忆里抬起头,看到肖淇有些凝重的表情。她今晚不想探讨深刻的话题,于是话锋一转:“读书的时候有女同学喜欢你吗?”
“啊?”肖淇猝不及防,愣了一愣。
“哈!你早恋,所以学习成绩不好,是不是?”舒清云扬了扬眉,脸上带着揭穿他的得意。
“是...不是......”肖淇的脸又红了。
舒清云看到他着急辩解的窘态,勾了勾唇角笑起来。“女朋友漂亮吗?”她继续逗他,同时又真的有点好奇。
肖淇不答话。
“漂亮。我知道了。”舒清云点头,“肯定很漂亮。那为什么分手了?”
这一次肖淇回答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读大学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大学里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肖淇又不说话了,他看着舒清云,以一种未曾流露过的审视的、洞悉探察的眼神。舒清云在他的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端地起了一丝慌乱。她决定不问了。
他却在这时对她说:“大学的时候没有女朋友。”
“哦。”舒清云下意识地点点头,把视线挪开了。她想,已经很晚了,是不是应该起身告辞。
“你想看电影吗?我们找一部看电影来看,怎么样?”肖淇却在这时开口提议。
舒清云原以为到他家来很唐突,但肖淇现在仿佛是在挽留她。于是她答应了,并且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在沙发上靠得更舒服一些。
肖淇关上顶灯,扭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客厅由明亮变为昏暗,他把遥控器递给舒清云。
舒清云接过遥控器,榜单首页是近年票房热卖的电影,还有几部是她制片的。她一翻就翻过去,打开了一部老电影。
一个即将成为参议员的男人爱上了自己儿子的女朋友。两人如干柴烈火,陷入不能自拔的情欲中。清醒的时候也知道需要克制,但更多的时候,不顾一切,火花四溅。最终这段危险关系以儿子的死亡惨烈收场。男人身败名裂。
Jeremy Irons 演遍了各种非正常的感情,他深情压抑的眼神,让人无法对他提起任何恨。
电影的结尾,男人多年后回忆说,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有一次在机场转机,远远看见她抱着一个孩子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跟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舒清云很喜欢这个狠辣的结尾。时间难倒回,所有开始时的含情脉脉和结束时的撕心裂肺都会沉入时间的底层。缘分尽时,相忘于江湖,不要拖泥带水。就像她和徐泽园。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她躺在徐泽园的怀里,看着看着两人便吻在一起,耳鬓厮磨,让她无法再专注后面的剧情。
但今晚,就在两个小时前,她拒绝了徐泽园深情的复合告白,现在正坐在一个单身年轻男人的家里。
她将目光投向这个单身年轻男人——肖淇坐在地毯上,清朗的面目在屏幕投映出的幽光中半明半暗,似乎看得很专注。
时间在这个房间里静止了,房间里的暖气令人倦怠。不知过了多久,她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肖淇拉上落地窗的窗帘,走到沙发旁俯下身。暖黄的光晕称得舒清云的轮廓柔和,她呼吸匀长,左手蜷起放在脸侧,脸颊粘了一绺头发。
他帮她把那绺头发拨回耳后,低下头看到了她的手——跟她的脚一样清瘦,指甲泛着健康的玫瑰色光泽。他把那只手从脸颊拿开放到她的身侧,替她盖上了薄被。
做这些时,肖淇尽量放轻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她。最后,他直起身调暗落地灯,进了卧室的房间关上门。
当肖淇开门再次走出卧室时,室外的阳光已倾洒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沙发上叠着薄被。餐桌上原先仙人球的位置留着一张纸条:谢谢你的礼物。Sue。
肖淇知道舒清云已经走了,还带走了他的仙人球。他把那张纸条收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