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也注意到了,他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太生微的脚,微微颔首示意。
这时,邻桌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穿着长衫、戴着方巾的老者正在与书童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太生公子祈雨之事,老夫虽未亲见,然河阳流民皆言其神异,绝非虚传。”
书童年纪不大,好奇地问:“先生,真有这般神异之人?莫非真是龙王转世?”
老者捋着胡须,沉吟道:“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太生公子救民于水火,此等菩萨心肠,即便非神,亦胜似神明矣。”
旁边一个汉子闻言,嗤笑一声:“菩萨心肠?我看是装神弄鬼吧!这年头,谁信那套?”
老者皱眉:“足下何出此言?河阳百姓皆蒙其恩,岂能妄议?”
那汉子还要再说,却被同伴拉住,低声道:“少说两句。”
太生微嘴角微扬,看向谢昭。
谢昭撇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韦琮这小,站起来干嘛?”
话音刚落,韦琮已端着一碗茶,装作随意地走到邻桌,对着那两个别着短刀的汉子拱手:“两位大哥,借光搭个座。”
其中一个瘦脸汉子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韦琮哈哈一笑:“在下姓王,做点小本生意,路过此地。听两位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瘦脸汉子眼神闪烁:“关你屁事?”
另一个胖脸汉子却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问那么多干嘛?喝你的茶!”
韦琮也不生气,自顾自坐下,抿了口茶,叹道:“这年头,生意难做啊!想从河阳运点货过来,路上尽是兵匪,提心吊胆。”
胖脸汉子闻言,冷哼一声:“兵匪?这年头,兵就是匪,匪就是兵,有什么区别?”
韦琮故作惊讶:“大哥此言怎讲?难道这共北山附近……”
瘦脸汉子瞪了胖脸汉子一眼,打断道:“没什么!你听错了!”
韦琮却像是没听懂,继续道:“我听说共北山有个匪寨,厉害得很,官府都奈何不了。不知真假?”
胖脸汉子似乎喝多了茶,话匣子打开了:“什么厉害?还不是一群被逼得没活路的穷鬼!要不是赵严那狗娘养的断了我们的生路,谁愿意落草为寇?”
瘦脸汉子急忙拉住他:“张三!你喝多了!”
原来这胖脸汉子叫张三。
韦琮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赵严?就是怀县那个郡尉?”
张三甩开同伴的手,红着眼睛道:“不是他是谁?说好的入伙给粮饷,结果粮食全被他克扣了,弟兄们连饭都吃不饱!前几天截了漕运的粮船,本以为能分点好东西,结果全是掺了沙子的破烂!”
瘦脸汉子,也就是刘二,急得直跺脚:“你找死啊!说这些干嘛!”
韦琮故作同情:“唉,大哥们也是被逼无奈。只是这匪寨……里面的弟兄们……”
张三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难啊!大寨主还好,二寨主是赵严的人,处处刁难,弟兄们早就不服了。要不是看在大寨主的面子上,早他妈散伙了!”
刘二见他越说越多,猛地站起来:“走了!别跟这小子废话!”
两人匆匆离去,韦琮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端着茶碗走回太生微桌边。
“那两人是黑山匪寨的喽啰,胖的叫张三,瘦的叫刘二。据张三说,匪寨内部不和,二寨主是赵严安插的人,克扣粮饷,弟兄们怨气很大。前几日截的漕运粮船,里面大多是掺沙的劣米,惹得匪众不满。”
谢昭挑眉:“看来赵严那老小子不仅通匪,还想借此控制匪寨。可惜啊,连粮食都克扣,这匪众能齐心才怪。”
太生微端起茶碗,看着碗中沉浮的茶叶:“张三说大寨主还好,二寨主是赵严的人。可知大寨主是谁?”
韦琮摇头:“张三没说,只说大寨主还算仗义,只是管不住二寨主。”
谢昭冷笑一声:“管不住?怕是力不从心吧。这匪寨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忧外患,赵严想利用他们,却又舍不得给好处,难怪人心不齐。”
太生微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
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些,大多是附近的山民,背着柴草或山货来换些粮食。
“被逼得没活路的穷鬼”……
太生微心中不禁一叹,这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落草为寇?
“韦参军,”太生微忽然开口,“你刚才那番话,倒是像个久走江湖的商人。”
韦琮嘿嘿一笑:“公子谬赞了,在下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想那两人本就心怀不满,只需稍加引导,便会吐露实情。”
谢昭接口道:“可惜没问出匪寨的布防细节,不过也够了。心不齐的匪众,不堪一击。”
太生微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该回冷泉洞了。谢将军,进攻的时机,就定在今夜子时,如何?”
谢昭颔首:“好!就按公子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