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止痛药带来的昏沉感,让林愈的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漂浮。右肩被固定带牢牢束缚,钝痛像潮汐般阵阵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急诊室的嘈杂声隔着布帘变得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还有些模糊。陆欲寒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已经染上了暮色,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却意外地柔和了白天在操场上那副骇人的戾气。他手里拿着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微微交握的手指上,似乎在出神。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水……”林愈的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微弱。
几乎在他出声的瞬间,陆欲寒就抬起了头。那双墨黑的眸子立刻精准地锁定了林愈,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担忧、紧张、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余悸,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却又被他迅速压下,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立刻站起身,动作轻缓地将瓶口凑到林愈唇边。
林愈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微凉的水。水流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带来一丝清明。他抬眼看着陆欲寒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专注而小心翼翼的动作,看着他微微拧起的眉头。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关切。操场上他失控的暴怒,医院里他沉默的守护,还有此刻这细致入微的照料……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存在感,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谢谢。”喝完水,林愈低声说。
陆欲寒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将水瓶放回床头柜。他重新坐下,目光依旧落在林愈脸上,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一种带着暖意的、心照不宣的陪伴。
“秦燃去买吃的了。”陆欲寒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这份安静,像是为了解释什么,“医生说你需要补充体力。”
“哦。”林愈应了一声,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陆欲寒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干净,手背上还残留着一点白天蹭上的、已经干涸的极淡血迹。那血迹像一个小小的烙印,烫在林愈的心上。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关于操场上的失控,关于那个笔记本,关于此刻他眼中过于明显的关切。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秦燃提着一个保温袋风风火火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我就知道”表情的许笙。
“愈哥!感觉怎么样?饿了吧?给你买了超好消化的海鲜粥!”秦燃把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动作麻利地打开盖子,一股鲜香的热气弥漫开来。
“谢了,燃燃。”林愈扯出一个笑容。
许笙没急着凑近,而是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目光饶有兴致地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林愈和床边那个坐姿挺拔、气场却明显温和了许多的陆欲寒之间来回扫视。他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啧啧,林小愈同学,你这波伤得值啊!”许笙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病房里的人都听清,“看看咱们寒哥这守护神的架势,啧啧,寸步不离,端茶倒水,比专业护工还到位!这待遇,羡慕死个人了!”他故意把“守护神”和“待遇”咬得特别重。
林愈的脸瞬间有点发烫,下意识地瞥了陆欲寒一眼。陆欲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扫了许笙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成功地让许笙夸张的笑容收敛了那么零点一秒。但许笙是谁?他立刻又笑嘻嘻地对陆欲寒说:“寒哥,辛苦了辛苦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歇?这儿有我和燃燃呢,保证把林小愈伺候得舒舒服服!”
陆欲寒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重新落回林愈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不用。我留下。”
秦燃正忙着盛粥,闻言也抬起头,看看陆欲寒,又看看林愈,挠了挠头:“呃……寒哥,你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