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带着点初秋的懒劲儿,透过澄明中学高大的窗户洒进走廊。操场换了新的草皮,炙热的光线从窗户外照了进来,刺得人双眼发疼。高三楼里弥漫着紧张的学习气息,但被开学第一天带来的吵闹声冲淡了不少。走廊上一群少男少女手上拿着新学年的新书往教室里赶,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欢快的说话声,热热闹闹的。
高三四班教室里,林愈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讲台上,语文课代表秦燃正火力全开收作业。他撸起袖子动作飞快,声音高昂:“交作业!动作快点!老张的脾气你们知道的,开学第一天撞枪口上,别怪兄弟没提醒啊!”
秦燃一阵风似的飞到林愈桌边,手指头敲了敲桌面,眉毛都快挑到脑门上了:“愈哥!你的大作呢?别告诉我一个字没动啊!”
林愈抬起头,眼睛弯弯的,带着点讨好的笑,顺手就拍了下秦燃肩膀:“哎呀,燃燃,我的好燃燃!暑假那本名著导读厚得能当砖头,我翻两页就眼皮打架……通融通融,就说暑假作业没拿回家,下午补交?”他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企图用他自以为是的魅力混过去。
“少来这套!”秦燃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老张刚在办公室发飙呢,逮着隔壁班俩没带书的,训得那叫一个惨。你这借口?撞他气头上,绝对原地爆炸!赶紧的,赶紧去办公室自首,态度好点,说不定还能少吃点苦头。”他说着,一把将林愈从座位上拉起来,力气大得没商量。
林愈被拉得一个踉跄,嘴里嘟囔着“要不要这么狠啊”,认命地叹了口气,抓起那本一笔没动的练习册,磨磨蹭蹭的往办公室走去,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张已经走了。
教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压着火气的训斥声:“……开学第一天!态度!态度在哪里!给我去那边补!补不完别想走!”
林愈心一紧,吸了口气,推开了门。一股子很浓的养生味和新书的味道混在一起扑面而来。办公室里老师不少,但此刻都很团结地闭上嘴巴,眼神时不时地往靠窗角落那张办公桌瞟。
张老师,澄明高中以“铁面”著称的语文组长,此刻正叉着腰站在那张桌子前。他人不高,但气势却不弱,脸因为激动有点发红,眼镜片反着光。他面前,站着个穿校服的男生。那人身板挺直,气质有点冷,微微垂着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慌也不窘,平静得有点过分,手里也捏着本崭新的语文练习册。
林愈的目光扫过那男生冷硬的侧脸线条和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心里嘀咕:嚯,这位难友看着就不好搭话。
“张老师……”林愈赶紧凑上前,努力把声音调得又乖又歉疚,双手把空白的练习册递过去,“我……我作业忘带回家了,下午一定……”
“忘带?”张老师猛地扭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愈脸上,嗓门陡然拔高,“陆欲寒也忘带!你们一个两个,开学第一天都给我玩这种把戏?啊?是不是觉得我老张好糊弄?”他气得手指在空中乱指着,最后重重拍在桌面上,“行!都给我去那边!墙角那张桌子!给我补!补不完中午饭也别想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他手指头指向办公室最里头那个光线不太好的角落。那儿孤零零摆着一张旧得掉漆的双人课桌,紧挨着一个大文件柜,柜顶上一盆绿萝枝叶都快垂到桌子上了,空间特别挤。
那个叫陆欲寒的男生没啥反应,像是早知道会这样,转身径直走过去,拉开靠里那张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林愈吐了吐舌头,赶紧小跑着跟过去,在陆欲寒旁边的空位坐下。两张椅子挨得近,林愈一屁股坐下,手肘不小心蹭到了陆欲寒的手臂。那感觉有点凉,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觉到对方手臂的硬度。林愈下意识缩回手,小声道歉:“呃,不好意思啊。”
陆欲寒的动作连顿都没顿一下,好像没被蹭到一样。他翻开自己的练习册,找到第一课,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深蓝色的金属钢笔。他拧开笔帽,开始在空白的横线上写字。他坐得笔直,完全就是富家子弟的范儿,侧脸的线条在阴影里显得特别清晰。除了笔尖划过纸面的、规律的“沙沙”声,再没别的动静。
林愈也赶紧掏出自己的笔,翻开练习册。空气好像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还有不远处张老师气呼呼的翻书声和茶杯盖磕碰的轻响。
好闷。
林愈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填空和释义题,感觉脑袋里空空的。用眼角余光瞄旁边,那人专注得像是在高考一样。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林愈写了几行就觉得手指无力,脖子酸。这种纯粹的安静,对他这种脑子里自带弹幕和背景音乐的人来说,简直是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