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尘身弱畏冷,一到冬日里,林听澜怕他受风,便派人将他屋内所有窗棂钉死。
如今林听澜虽不在,但这习惯反倒留了下来,初雪刚下的那日,林家的奴仆便已将这屋内的所有的窗子尽数钉死,不得让一点冷风透得进来。
林听澜本意倒是好的,但眼下,却让白栖枝的心死得透透的。
屋子里不透风,就意味着冷风进不来,香气出不去,她只能吸这东西吸到死。
“实在不行我们等死吧。”白栖枝坐在地上,倚靠着床边儿,如是对沈忘尘说道,“反正只是催情的香薰,你又不能动,我就在这儿这么坐着,门开了他们也捉不到把柄,你忍一忍,我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窗子是钉死的,屋子里是没水的,香薰是不敢吹灭的,外头人是肯定不会开门的。
光是只待了这么一会儿,白栖枝就已经开始身体酥软、头晕无力。
她在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甚至还有心思笑着和沈忘尘说上这么一句没皮的话。
沈忘尘不敢回她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
最令他难堪的是——他下头已经湿了。
事已至此,他甚至已经分不清那洇湿的地方究竟是尿液还是……
异味混合着熏香散发出诡异的难闻味道。
白栖枝离他近得很,这味道她自然一下子就闻到了。
她扭头看了下躺在床上的沈忘尘,后者脸上尽是难堪。
对上白栖枝黑白分明的杏眼,沈忘尘艰难地移动着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别……看……我……”
这声音比起生气时发出的威胁,更像是人跌落尘泥时卑微的乞求,就好像他说的不是“别看我”,而是“请不要可怜我”。
白栖枝下意识垂下目光。
她神色是冷的,可却因为熏香的缘故面色是诡异的红色,连带着身体都是酥软的,像枣泥,像红豆沙,软绵绵的没力气。
屋内一直是安静的。
良久,白栖枝说:“沈忘尘,我好像有点生气了。”
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不,她已经开始生气了。
坐在地上缓了这么一会儿,白栖枝终于从一片酥烂的身躯中找回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力气。
她撑着床沿儿起身,却因为腿软差点又跌落在地。
沈忘尘害怕她跌倒,更怕她这么一摔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可是没有,白栖枝只是一手扶着立柱一手扶着头,站在原地恍惚了一会儿,就放下手轻笑了一声。
她转头,垂眸看着沈忘尘担忧又咬着唇不敢说话的样子,说:
“沈忘尘,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的眼神令沈忘尘蓦地想起他此前在院内烧嫁衣时的模样,当时她的目光穿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藏在她的眼底,她的眼底里全是恨。
沈忘尘怕她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伤了她自己,艰难开口,想说些什么,可那人已经收回目光,转头朝房门走去。
先是拍打询问,而后是带着哭腔的假装求饶,最后是用身躯一下下地撞门。
撞不开的。
沈忘尘认命闭眼——他太清楚了,白栖枝本就是女子力气轻,又因为那两个月逃亡的缘故,一直身形瘦小,哪怕他们在府里养了两年也没有将她养成一个二八年华之人该有的身量,打眼一看,仍跟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差不多大。
可是……
假如只是如此的话,那他那两个月来又是怎么活下去的呢?那她那天在破庙内又是如何一口咬下那歹徒的一截小指的呢?
——还是不能小觑她!
屋内香薰味越发浓重,白栖枝瘦弱的身躯越发瘫软屋里,最后一下撞门的时候,她甚至眼前一黑都要瘫在门上滑下去。
这样不行的,这样是没办法出去的!
白栖枝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这幅身体真的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她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了。
可她不能倒,可她不敢倒。
她怕自己一倒下,就会不知道那些人想要对她的身体做什么了。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却唯独不想放弃主导自己身体的权利!
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连带着眼前的屋门都晕染成大片大片的色块。
不可以倒下!
最后一缕天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在白栖枝眼尾拖出血色的影。她突然张嘴咬住虎口,犬齿刺破皮肤的瞬间,鲜血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在素色的衣袍上上绽出红梅。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唇齿间瞬间炸开。
剧烈的痛楚从虎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白栖枝登时落下泪来。
可身体上的疼痛反倒让意识越发清醒。
在虎口离开唇齿之后,甚至还从唇上拉出一道晶莹的银丝出来,白栖枝盯着虎口渗血的齿痕,忽然低笑起来。
随后——
她右拳裹着血光轰向雕花窗棂,封死的镂花窗棂在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木屑炸裂的刹那,雕花木条在剧痛中应声而断,整条手臂贯入窗框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