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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雨潇潇,心狱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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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沉燕忍着剧痛,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了陈锈笙那冰冷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是我。”李沉燕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李沉燕。”

陈锈笙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空洞冰冷的视线,终于聚焦在李沉燕的脸上。他认出了他,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波澜,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寒潭。抓着李沉燕手腕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

李沉燕深吸一口气,迎着他那死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看见了。令牌,玄煞盟,付曲。”

当“付曲”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时,陈锈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也骤然收紧!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黑色的暗流在无声地汹涌翻滚。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挂着那牌子。”李沉燕继续说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送入陈锈笙耳中,“是被迫?是伪装?还是…真的变了?”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锈笙的反应,那双死寂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但我知道,”李沉燕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他妈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锈笙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如同冰封的利刃,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李沉燕脸上。

“你师父的血债,”李沉燕迎着他冰冷锐利的目光,毫不退缩,“你十年的苦,还有…”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情伤”二字太过轻飘,换了个说法,“还有这捅进心窝子的一刀!这些债,都他妈记在玄煞盟头上!记在那个给你挂上令牌的人头上!” 他没有直接提付曲的名字,但指向性已无比清晰。

“你现在,”李沉燕的目光扫过他依旧苍白瘦削的身体,落在他紧抱着的洛神剑鞘上,“你有洛神剑鞘了!你师父的遗物回来了!你的经脉,有地火玉髓温养着,在恢复!你能重新握剑了!” 他每说一句,语气就加重一分,像是在唤醒一头沉睡的、伤痕累累的凶兽。

“难道你就甘心躺在这里,让这口血憋死自己?让那些王八蛋继续逍遥快活?让你师父在九泉之下看着他的传人,被一个女人一块牌子就彻底打趴下?!” 李沉燕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陈锈笙冰冷的心防上,带着激将,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关切。

陈锈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胸膛微微起伏,那死寂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点燃了。不再是毁灭一切的狂焰,而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执拗、更加沉凝的火焰——复仇的火焰!他抓着李沉燕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压抑到极致的暴戾意志!

“债…要讨…” 终于,一个极其嘶哑、如同砂轮摩擦般的声音,从陈锈笙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对!讨债!”李沉燕眼中爆发出光芒,他反手紧紧握住陈锈笙那冰冷颤抖的手,将他从床上用力拉坐起来,让他与自己平视。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激烈碰撞,一个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一个沉淀着冰冷的杀意。

“但不是现在!”李沉燕的声音斩钉截铁,“你看看你自己!经脉刚续上,脆弱得像刚发芽的草!内息乱得跟一锅粥!腰上那毒伤还在隐隐作祟!你现在冲出去,别说玄煞盟的高手,就是一个普通的‘沙蝎子’,都能把你像蚂蚁一样碾死!你这不是去讨债,是去送死!是去给你师父丢脸!”

陈锈笙被他的话刺得眼神一厉,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和经脉的隐隐刺痛,却残酷地印证了李沉燕的话。他紧抿着唇,那冰冷的杀意中,掺杂进了一丝不甘和屈辱的愤怒。

“命债相连,陈锈笙!”李沉燕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你这条命,是我从破庙里捞回来的,是卢先生用金针吊住的,是用地火玉髓温养过来的!它不光是你的!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在没还清之前,在没把玄煞盟那群杂碎连根拔起之前,你没资格糟蹋它!更没资格…死!”

“想报仇?想讨债?可以!”李沉燕松开他的手,猛地站起身,指着窗外无尽的雨夜,声音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但得活着!得把伤养好!得把你丢掉的本事,一点一点捡回来!用你师父的洛神剑鞘,配上你重新握起的剑,堂堂正正地杀回去!把那些欠你的、欠你师父的,连本带利,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李沉燕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像个被抛弃的怨妇,躺在这里呕血等死!让亲者痛,仇者快!”

“怨妇”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锈笙最痛的伤口上。他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本该是断剑的位置,却只触到冰冷的剑鞘。

李沉燕毫不畏惧地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胸膛起伏,眼神坦荡而灼热:“我说错了吗?陈锈笙!看看你现在!除了抱着剑鞘自怨自艾,你还能做什么?十年前那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傲骨呢?那个在戈壁岩窟里剜自己的肉都不吭一声的狠劲儿呢?都他妈被那块破牌子打没了?!”

“闭嘴!”陈锈笙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身体的虚弱和剧痛狠狠掼回床上,狼狈地喘息着,眼睛赤红地瞪着李沉燕,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被铁链锁住的困兽。

“我偏要说!”李沉燕寸步不让,反而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将脸凑近陈锈笙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却终于不再死寂的脸,“觉得屈辱?觉得恨?那就对了!把这股劲儿憋住了!化成你重新站起来的力气!化成你将来砍向仇人脖子的剑锋!”

“你陈锈笙,”李沉燕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烙印,“不该死在这里,不该死在自怨自艾里!你得活着!活得比谁都狠!比谁都硬!让那些害你的人,看着你重新站起来,看着你手里的剑,把他们一个个送下地狱!这才叫讨债!这才对得起你师父!对得起你自己这十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陈锈笙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赤红凶光与冰冷的杀意疯狂交织,死死地瞪着李沉燕。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一种奇异的张力。

窗外,雨声似乎小了些,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陈锈笙眼中那狂躁的赤红缓缓褪去,汹涌的杀意也如同退潮般沉淀下去,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但这一次,那寒潭不再死寂,而是在最深处,涌动着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凝练、也更加坚定的力量。他不再看李沉燕,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重新投向怀中紧抱着的洛神剑鞘。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再次抚上那冰冷粗糙的鞘身,抚过那残缺的河洛星图纹路。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仅仅是怀念和悲伤,而是注入了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名为“复仇”的意志。

“讨债…” 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依旧,却不再破碎,而是带着一种磨砺砂石般的粗粝和坚定。这两个字,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冰冷的宣言。

李沉燕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他知道,自己那番近乎残忍的“安慰”,起作用了。眼前这个男人,终于从那灭顶的背叛和绝望中,抓住了一丝名为“仇恨”的浮木,暂时稳住了心神,没有彻底沉沦下去。仇恨或许不是最好的解药,但在此时此地,却是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重新站起来的动力。

他直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凉透的清水,递到陈锈笙面前。

陈锈笙没有立刻接,只是依旧低头凝视着剑鞘,仿佛要将那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刻进灵魂里。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接过了碗。冰冷的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睡吧。”李沉燕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养伤。练剑。债,一笔一笔算。” 他不再看陈锈笙,转身走向外间,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

陈锈笙端着空碗,指腹感受着粗陶的冰冷质感。他依旧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剑鞘。油灯的光芒在鞘身上跳跃,那残缺的星图纹路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雨声彻底停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江南。

陈锈笙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再也没有泪水,也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与死寂。只剩下一种被冰封淬炼过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沉静。那沉静之下,是无声咆哮的、足以焚毁一切仇敌的炼狱之火。

他轻轻抚摸着洛神剑鞘,指尖停留在那狰狞的断口处,仿佛在感受着师父当年佩剑断裂时的悲鸣与不甘。

“师父…” 一声极低、极轻的呼唤,如同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中。随即,他闭上眼,将剑鞘紧紧贴在胸口,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支撑他心魂的唯一支柱。

讨债之路,才刚刚开始。这一次,他将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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